“有一次为了支付50分,我跑到厨房跟厨师兑换零钱,他拿出一块墨西哥鹰洋放在木头上,就近拿把斧头将银元切成两块,递给我所需要的50分。”
美国人富马利于1884年-1917年,在广州主要从事行医、传教、翻译等工作,这是《富马利中国见闻录》一书中的记载。20世纪初英国著名汉学家翟理思的《中国和中国人》一书中则说:1880年6月在广东,一个学生拿着一件在二手店用半个银元买来的大衣回到商店,要求换一件....
我们可以看出,在当时的广州,除了清朝法定的铜币外,还使用西洋银元——墨西哥及西班牙银元,而且,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还可以将一块银元劈成两半使用。
在清朝时期的岭南,都有哪些西洋银元流入中国呢?又是如何使用的呢?我们看看一些外国人的记载,来解答这些问题。
银元流入
对于西洋的银元如何流入亚洲及中国的问题,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前任所长、著名中国经济史学家滨下武志教授对此有研究,他在《近代中国的国际契机》一书中说:
亚洲区域内白银流通的历史,以西班牙银元的大量流入为一转折。16世纪初始,西班牙鹰洋通过马六甲的葡萄牙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进入东南亚。进而又从马尼拉流入广东、厦门、宁波等地及华南、华中沿海地区。
可见,早在16世纪,西班牙银元就已经流入广东等地了,而且,在1537-1821年间铸造了20亿枚以上的西班牙银元,1821年到1903年间又铸造了15亿枚以上。由于有稳定的供给,又保持一定纯度的缘故,西班牙银元实际已成为国际流通货币。
对于西班牙银元进入中国使用的情况,两位美国女学者韩书瑞(SusanNaquin)和罗友枝(Evelyn Rawski)合写的著作《十八世纪中国社会》也说:到18世纪西班牙银元已成为一种常用的结算单位,先在广州然后又在东南沿海港口和长江下游使用。中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在全球寻找永不满足的购买者,而只进口一些奢侈品和印度的棉织品,并发现交易中的大多数商品都不如西班牙银元有价值,西班牙银元很快就成为世界贸易中的主要货币。
那么,除了西班牙银元入流广东及中国外,还有哪些银元流入呢?日本滨下武志教授说,除了西班牙银元和1824年墨西哥独立以后发行的墨西哥银元之外,还有秘鲁银元、玻利维亚银元、智利银元、达卡特(威尼斯铸造所铸造)、法国法郎、里克斯(德国、斯堪的纳维亚)、英国银元等货币流入。
当然,从当时广东及国内流通的银元情况看,最重要的还是西班牙银元和墨西哥银元,他们是全球通用的货币,对此,美国著名女作家萨拉·罗斯在《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一书中也强调西班牙货币的地位:
事实上,它是第一种全世界流通的货币(墨西哥1821年就从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中独立出来),但整个19世纪期间,这种银币依旧作为对华贸易的“主要流通货币”,早已被沿海地区接受。
关于西洋银元流入中国的情况,1829年-1842年在广州美商旗昌洋行工作的美国人亨特,在其著作《广州“番鬼”录》中说:自1825年以来,有好几种银元被输入中国,在此之前最多的是西班牙的卡卢斯四世的银元。中国人特别看重这种银元,通称为“老头”,中国人特别习惯使用这种银元。
亨特还说,根据长期的经验,每1枚银元,重量值银0.717两,这已成为当时所有结算的标准。
根据史料介绍,西班牙银元在历史上曾是重要的国际贸易货币。西班牙在殖民时期大量铸造银元,用于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贸易和经济掠夺。其广泛流通对世界经济产生了重大影响,成为许多国家和地区的主要交易货币之一,包括中国。
当然,墨西哥在西班牙殖民统治下,继承了西班牙的铸币传统。1824年,随着墨西哥独立,墨西哥银元开始发行。
银元使用
清朝时期,西洋银元在广东的使用情况,一些外国人进行了详细的记载。比如,《广州“番鬼”录》中说:
由于中美贸易的差额大大有利于中国,美国方面每年都把大量的西班牙银元和墨西哥银元输入中国,以平衡由于其他进口货物相对较少所造成的逆差。茶叶、丝织品及其他货物,都必须用现金买进然后运出,因此每一艘美国船都带来大量的银元,如“公民号”就带来35万枚银元,1831年就有3艘船运来110万枚银元。
这说明,在鸦片战争前,大量的西洋银元已经流入广州及中国,有意思的是:在西方人看来“标准化”的货币,在国内使用的时候,也要进行鉴定。
对此,《广州“番鬼”录》中有记载:银元在入库之前必须经过鉴定并过秤,当时广州洋行里有鉴银师,他从鉴定银钱中得到收益,这些都在银钱入库之前进行;但是一经鉴定,即行存库,以后如有短少或发现假洋,都由他负责。他给鉴定银元质量的看银师的费用是每1000元中付1角,而他得到的手续费是2分。
《近代中国的国际契机》中也列举了西洋银元在广东的使用情况。书中说,1830年6月,美国纽约的玛丽亚号船舶进入广东港时所纳的船钞税,就是建立在以银两征收的基础上,美元全都要兑换成银两进行征收。同时可以确认的是,通用的兑换率是按1美元等于0.72银两进行换算的。
当然,在当时的广东及国内各地,西洋银元虽然广泛流通,但在贸易结算过程中,正如《近代中国的国际契机》中强调的:
使用外国银货进行贸易时,是因为中国银流通的基础是秤量银体系,因此,外国银在亚洲的流通一定要换算成秤量银,这一点是流通的根据,不存在单纯按照货币表价单位进行均一性对待的作法。
说白了,对于西洋银元而言,虽然银元本身是标准的,而且标注了价值,但在中国使用的时候,还是要换成“两”这一重量单位。
美国医生、传教士嘉约翰(John Glasgow Kerr 1824—1901),1854年至广州行医,编撰了《清代广州旅本》,该书中介绍说墨西哥银是通用货币,当地交易以“两”来计算,这里的两是一个重量单位,而并非一种硬币。
正因为如此,当时的广东在使用西洋银元的时候,既要鉴定含银成分,还要称重,甚至如本文开篇讲述的那样,将银元劈开使用,让人更想不到的是,还会将这些西洋的银元进行“融化”。对此,美国当时驻华使馆译员及参赞何天爵于1895年出版的《真正的中国佬》中说:
南方沿海的港口城市是墨西哥和西班牙银元最初流入中国的货币....,这些沿海城市形成了一个风俗:当地钱庄和银号总要把它们所经手的所有银元打上自己商号的印记,以作为负责定额兑换的信用标志,如此重重叠叠、反反复复,一块银元很快就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它们在显然不能按块计算以后,还可以凭重量流通一段时间。而下一步等待它们的最终命运,便是进熔炉。
本来一块完整的银元,经过多次“折腾”后,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只能对此进行融化了。何天爵还列举了当时一位美国女士在广东游历时,希望在当地的钱庄取500元的墨西哥鹰洋,钱庄老板从麻袋中倒出了所需银元的数目,这位女士发现,摆在面前的墨西哥银元没有一块能够称得上是完整的银元,其价值也只能按照实际重量计算。
清朝时期,在广东广泛流通的西洋银元,其在民间市场上的购买力如何呢?
德国地质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1868年-1872年期间,对中国进行了七次考察,在《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中,描述他乘船从广州出发去韶州时说:“在广州时,盐一担一个银元,到这里已经翻倍了”。而《清代广州旅本》中则记载了重修佛山祖庙情况,该庙始建于1600年,曾被太平军摧毁,1899年再遇火灾。最近的重建花费了100万银元,都是民间众筹而来。
【名家简介】
董兴宝,山东潍坊人,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广东工作6年,曾担任广东清远市政府文化顾问(2014-2018年)。主编出版过《北江茶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出版)、《清远故事》(新华出版社2017年出版)和《中华洞河之道》(广州出版社2018年出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