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我理想之中华——中国留学生之父容闳图传》之九：学成报国（2）（1863容闳35岁-1869容闳41岁），讲述容闳归国十五年留学教育计划迎来曙光。

正如容闳所感叹的世间诸事“如蛛网之到处牵连”，归国第九年两个上海相识的老朋友从曾国藩安庆大营寄来的信件，为容闳带来了希望之光。

曾国藩的幕府可谓拥有当时中国最大的“人才库”，为数不多的具有西学知识的人才几乎都成了他的门客。容闳在上海结识的朋友张斯桂、李善兰也在其中。正是他们的极力推荐，引起了曾国藩对容闳的注意，急欲邀往。他们连接给容闳发去了三封信。

容闳抵达曾国藩的督帅行署，第2天一早便得到了曾国藩的接见。

容闳把这一天称为自己登上政治舞台的第一日。他在回忆录中详细记下了这次会面的细节。整个过程只有30钟，寒暄几句之后，曾国藩含笑不语数分钟，犀利的眼光从头到脚把容闳打量一番，最后直视容闳 ，以至于容闳都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其实善于看人面相是曾国藩的一大特长，一番凝视下来，对人的品行也大抵心中有数。二人的对话不多，基本上是曾国藩问，容闳回答，似乎只是几句寒暄，例如曾国藩说看你的相貌是军队将帅之才，是否乐意做一个军职，而容闳回答对军事不熟悉，有胆无谋，恐怕会辜负信任。简简单单的对话中，一个是有意试探，一个是坦诚应答，而容闳以他的诚实赢得了曾国藩的信任，当然也包括曾国藩对他面相的欣赏。

数日之后曾国藩再次召见，直接询问改造中国之良策。如果不是这些年回国之后的屡试屡败，容闳肯定会和盘托出留学教育计划。但是容闳不敢贸然提出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帮助他实现留学教育计划最重要的人 ，一旦遭拒，恐怕很难再有机会了。于是他就曾国藩想要建的西式工厂来生产毛瑟枪的想法，提出建议西式工厂不要专为制造枪炮设置，而是以普通机械为主，既可以制造生产枪炮的机器，也可以制造农具、钟表等民用品的机器。容闳把这种机器称为“制器之器”。不久之后曾国藩的日记里面也出现了这个新词，再不久之后，容闳被官封五品，携款六万八千两白银，赴美国采购机器。

次年容闳在美国采购的上百种新式机器顺利运到上海，以这批世界一流的机器为主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机器制造厂，即闻名遐迩的江南制造局，开启了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先河，直到20世纪初期这里仍然是东亚最大的机器制造厂。正是因为容闳，中国的近代民族工业有了一个高起点。

赴美采购的途中，容闳专门取道欧洲考察一番，在法国南方第一大港马赛以及巴黎和伦敦等停留了一个多月，这些世界级的大都市让容闳大开眼界，他对欧洲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变革和经济变革有了更直接更深刻的理解。

更具有特别意义的是，容闳向曾国藩分析到：“以中国原料之廉，人工之贱，必较购之欧美者价廉多矣。”一个半世纪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大潮中，历史的回音在一定程度上应验了容闳的预言。容闳的家乡珠海是改革开放最早的窗口之一，诞生了中国首批“三来一补”企业之一——香洲毛纺厂。

容闳的不辱使命得到了曾国藩的充分信任，他的抱负得以一点点施展。他向曾国藩倡议设立的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后来成为晚清中国译书最多、影响最大的科技编译机构。而他向曾国藩倡议的筹组华商轮船公司，则在洋务运动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对于容闳历史的不断发掘，总会看到他被历史的灰尘掩匿的光芒。

今年4月，我在唐家古镇瑞芝祠听讲座“唐廷枢与轮船招商局”，主讲人是招商局史研究会原常务副会长胡政，课后我请教关于容闳在轮船招商局创建中的作用，胡老师直接用了一个定位“中国新式轮运业第一人”，颇让我眼前一亮，他回到深圳以后特别给我截图了好几张轮船招商局史书当中的相关论述。

对中国航运完全被外国商人垄断的问题，其实早在容闳到在长江流域调查丝茶生产销售情况时，就目睹西方航运势力对中国江海水域的入侵，特别是美商旗昌轮船公司在长江航线上“垄断独登，操纵由己”，对华商航运企业“大有窒息”之冲击。《招商局近代人物传》写到：“容闳提出《联设船公司章程》，这是华商筹划组织轮船公司最早的一个章程”，按照章程，未来的中国轮船公司必须是民营航运企业，“俱用中国人合股而成”，这样不仅使“中国商货（运输）大有便宜”，还可以使新轮船公司购置和驾驶船舶的权力掌握在中国人手中，成为真正的民族航运力量。

容闳提出的方案并非只是一个概念，章程设置非常具体，操作性强，对新公司的集股方法、人事管理、轮船营运、股东地位、财务管理及利润分配都做了具体而详细的规定。所以有学者认为这是中国第一个民营公司组建方案。曾国藩对这个方案大为支持并专门上奏朝廷，5年后李鸿章创建轮船招商，这份章程成为重要参考文件，据《招商局近代人物传》介绍：“轮船招商局创办后大体上是按照容闳提出的方针进行管理和从事营业活动”，所以容闳因此被誉为倡导中国新式轮运业第一人。

而掌舵招商局，让招商局成为中国第一个走向世界的民族企业的人，正是容闳的两名珠海乡亲：珠海唐家唐廷枢和和珠海北岭徐润。他们联手收购美商旗昌轮船公司，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中资企业吞并外国企业的经典案例。这也许是珠海和招商局的缘分吧。

而容闳在这个时期另一份重要的报告，是他向江苏巡抚丁日昌拟就的“条陈四则”，第2条就是他日日萦怀的留学教育计划：“政府宜选派颍秀青年出洋留学，以为国家储蓄人才。派遣之法，初次可先定120名学额以试行之，又分为四批，按年递派，每年派送30人，留学期限定为十五年。学生年龄需以12岁至14岁为度。视第一、第二批学生出洋留学著有成效，则以后即永定为例，每年派除此数。派出时须以汉文教习同往，庶幼年学生在美，仍可兼习汉文。至学生在外国膳宿入学等事当另设留学生监督二人以管理之，此项留学经费可以上海关税项下，提拔数成以充之”。这是留学教育计划在容闳14年的奔走之后第一次亮相奏折当中，这个时候他已经40岁了，尚未婚配，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为理想的奋斗中。

虽然这个计划最后又被搁置了，不过，中国第一次官派留美幼童计划，主体框架就是按照这个条陈的构思完善的。

链接：

【珠海文脉·索我理想之中华】学成报国②

【名家简介】

徐惠萍，容闳研究学者，珠海留学文化馆荣誉馆长。毕业于中国新闻学院，曾任新华社记者。1995年从新华社调入容闳家乡珠海，先后担任珠海市委新闻秘书、珠江晚报总编辑、珠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珠海市妇联主席等。长期致力于对容闳和香山文化的研究，撰稿并策划纪录片《容闳》在中央电视台纪录片频道播出，获中国影视大奖提名奖、广东省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著有书籍《跨越——珠海新闻舆论监督聚焦》《先行者容闳》《索我理想之中华——中国留学生之父容闳图传》（本书被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