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中国驶往马尼拉的商船,每年就有30-50艘,墨西哥从马尼拉越洋进口的货物中有60%产自中国,其中包括中国的水银。”
这是德国人贡德·弗兰克在其著作《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中,讲述18世纪东南亚贸易时提到的一段话。当时,中国清朝时期,大量的水银从广州装船出口到马尼拉,再转运到墨西哥等美洲地区。
水银,是金属“汞”的俗称,自古以来,作为一种重要的金属,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应用广泛,最常见的就是水银温度计。此外,汞还广泛地应用在农业、工业、医学等方面。
在明清时代,水银还是我国重要的出口金属,我们来看看到过岭南的外国人对它的相关记载。
水银的用途
对于水银的用途,1865年来华,而且长期在广州定居的德国传教士、著名汉学家——花之安在其文言文著作《自西徂东》中讲述“西方科技史”时这样写道:
一千七百零五年之寒暑针,亦由此推出。其法以一筒藏水银于中,惟是风雨针之筒,下曲而有孔,则上有气以逼其下,气重者则其针愈上,气轻者则其针自下,若寒暑针之筒则不曲而无孔,又其筒上无气以逼之,只下藏水银,就寒热以测其针之上下,略为差别耳。
这段文言文中的“寒暑针”,其实就是我们日常用的“水银温度计”,他讲述了1705年欧洲人发明了温度计,并介绍水银温度计的工作原理。时至今日,虽然老式的水银温度计逐渐被电子温度计代替,但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依然留存着用它测量体温的情景。
这位德国的汉学家不仅讲述了水银温度计的原理,还提到了开采水银等矿的重要性:“然善开矿者,即煤炭、水银、火水、朴硝、硫磺、元明粉、盐等项,较之黄金、白银、铅、铜、锡、铁为更多,故即其所出者而与农政较,实堪比美于其间。”
在他看来,晚清时期,采矿比农业更有前途,更赚钱,当然他也不忘提醒人们“试观制火柴、水银等项,均有药毒,日久则坏人。”
水银是一种有毒的金属,我国发现并利用水银的历史悠久,《史记》中有记载:“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丹穴”即汞矿。还有史料记载秦始皇陵墓中有大量水银。
对于我国水银开采及应用的情形,17世纪耶稣会教士、波兰人卜弥格也有提及。他是欧洲汉学的先驱者之一,也是第一个将中国古代的科学和文化成果介绍给西方的欧洲人,根据爱波兰当代著名的汉学家德华·卡伊丹斯基在《中国的使臣-卜弥格》中所说:
在欧洲,人们不懂汉语也不熟悉中国的名称,因此很长时期都不知道,茯苓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和两种中药有关,一种是藤蔓,另一种是菌子。中国的炼丹术士很早就用菌子来解砒霜和水银的毒。
德国著名哲学家、数学家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也关注了中国清朝时期开采和使用水银的情况,他在给西班牙传教士闵明我的一封信中,也提到“中国人勘探过许多种金属,如水银,因而我不怀疑,他们在采矿方面有独到之处,并可能对我们有所裨益。他们的化学与我们的截然不同,因此有可能从中获取更多一些新的知识。”
明朝宋应星在撰写的《天工开物》,对冶炼汞的方法有大量的记载,并且配有附图。清朝康熙年间田雯所撰写的《黔书》中记载了贵州提炼水银的方法。
水银的用途广泛,包括制作玻璃镜子。例如,英国阿美士德访华使团医官阿裨尔的旅行纪实——《中国旅行记》(1816—1817年)中,提到:广州大街上到处是玻璃店,但主要是销售欧洲产品,唯一例外的是制镜作坊。我们在中国看到的所有的镜子,很明显玻璃片都非常薄,几乎没有普通的书写纸厚,而且是用我们的方法涂有一层汞合金。
水银的出口
德国人贡德·弗兰克在其著作中说“中国物产丰富的经济在哪些方面以及如何进入世界经济。我们已经知道,中国出口丝绸、瓷器和水银,在1600年以后还出口茶叶。”
16世纪德国哲学家伊马努埃尔·康德在其《中国》一文中,谈到中国出口商品时,也提到:中国主要出口茶、汞、人参、大黄、生丝等。这些文章收录在德籍华裔学者夏瑞春编撰的《德国思想家论中国》一书中,它汇集了德国近现代13位重要思想家关于中国的18篇代表性论述。
中国很早就将水银作为重要的出口物资,除了这两位德国人外,还有西班牙人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记载了水银出口情况,这位西班牙人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但他根据从澳门到内地的传教士提供的材料,于1585年编辑出版了《中华大帝国史》,该书在“菲律宾岛上的见闻”中提到:每年都有20艘船,从中国广州开到这里,除各色棉布、丝绸外,还运来陶器、火药、硝石、钢、铁,以及大量水银、青铜、红铜等。
这位西班牙人还说,“这里盛产珍珠,尤其在海南岛,还出产很多水银、红铜、钢、铁、黄铜、锡、铅、硝石和硫黄,以及能使国家富有的很多物产,尤其是麝香和琥珀。”
那么,明清时期,中国产的大量的水银,为什么要源源不断地出口到美洲等地呢?对此,我们从《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中找到了答案。该书中说:
“1560年以后,日本成为一个重要的白银乃至铜的出产国...同时,日本接受中国的丝绸、印度的棉织品以及朝鲜、中国和东南亚的其他各种生产和消费用品,如铅、锡、木材、染料、蔗糖、毛皮和水银,用于熔炼本地的银。”
该书中还专门强调:“这种水银一直短缺,但对于美洲开采和提炼白银是必不可少的。”水银确实是开采金银矿和冶炼金银的重要金属物资。
日本由于开采银矿和炼银的需求,需要大量从中国进口水银,欧洲的殖民者发现了美洲的银矿后,同样大量需要水银。1829-1842年在广州美商旗昌洋行工作的美国人亨特,在其著作《广州“番鬼”录》中,专门讲述了“有一艘由C船长指挥的船驶入黄埔,船上载有大量水银”情形。
明清时期,中国产的水银,通过广州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美洲等,满足这些国家开矿、炼银的需求;他们生产的白银,又源源不断地从广州输入中国,购买中国的茶叶、丝绸、陶瓷,当然还有水银。
通过“水银”这一金属的生产与出口,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早在15-16世纪,世界经济就“一体化”了,清朝时期的中国,尽管有闭关锁国的政策,但一定程度上已经被融入全球经济的版图了。
【名家简介】
董兴宝,山东潍坊人,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广东工作6年,曾担任广东清远市政府文化顾问(2014-2018年)。主编出版过《北江茶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出版)、《清远故事》(新华出版社2017年出版)和《中华洞河之道》(广州出版社2018年出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