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唐代诗人李商隐笔下的蜡烛,是国人熟悉的东西,这种古老的照明工具,在我国最早出现的时间不会晚于东汉。。例如,东汉广州白云山细岗出土的陶烛台能证明那时已有蜡烛。
对电力普及的现代社会而言,虽然蜡烛不再是主要的照明方式,但在一些特殊的婚礼、宴会或仪式上,甚至在寺庙里,人们依然可以看到蜡烛的身影,而在一些高端餐厅里会有浪漫的“烛光晚餐”。
虽然现代人对“蜡烛”并不陌生,但在明清时代,我国在什么场合会大量使用蜡烛,古人又是如何制作蜡烛呢?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通过明清时期到岭南访问的外国人记录,向你展示一幅烛光中的岭南风情画卷。
蜡烛的应用
“晚上,地方长官以当地的风俗宴请神父一行,他们被带到一个造型奇特的大厅,里面放着很多烛台和大蜡烛,在烛台与烛台之间为每人放一张桌子,这是当地宴客的风俗.....”
西班牙人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根据从澳门到内地的传教士提供材料,于1585年出版了《中华大帝国史》,在他的笔下,描述了一次广东地方长官在宴请西方使者的画面,在当时明朝的中国,虽然实行“海禁”,但一旦允许外国使者进入,还是按照贵宾接待他们。我们从门多萨的文字中,仿佛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宴会厅内,中国官员宴请外国使者的画面。
到了清朝时期,一些高档和重要的场所,大型蜡烛也是必备的。例如,曾在广州洋行工作的美国人亨特,在《广州“番鬼”录》中说:他去过的一个“商馆”布置十分豪华,待客奢糜,宴客厅极为宽敞,天花板上吊着一簇巨大的蜡烛台,插上蜡烛,桌上也放着一个枝型大烛台,烛光照耀着桌面上许多银盘中的山珍海味。
在广州一口通商期间,广州“十三行”的行商红极一时,他们与外国人做生意的商馆也是十分奢华,在这些奢华场馆中,如同门多萨的描述相类似,“大烛台”基本是标配。
当然,在明清时代,蜡烛还应用在更多场合。比如,1793年,英国马嘎尔尼为首的使团访问中国,使团所乘“狮子”号轮船副船长爱尼斯·安德逊,曾写下《在大清帝国的航行》,其中记录了从北江进入广州乘船航行的记录。他写到:在中国内河航行的船只都挂起一盏灯,一到天黑,灯内点蜡烛,悬在桅杆顶上,预防那些在内河航行中易发生的冲撞事故。这些灯是用透光的纸糊成,灯上写上字样,表明这是什么船或者船上乘的人的身份。这位英国人的观察可谓非常仔细,不但看到了船上挂的灯笼,还观察和记录了灯笼内的“蜡烛”。
再如,德国地质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1868-1872年期间,对中国进行了七次考察,在《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中,记录了他从广州出发,沿着北江去汉口乘船航行过程中,路过广东和江西交界处,他写到:“跟庙里的和尚买红色的蜡烛、炮仗、纸钱和香,在供奉的神像前点着这些东西。最后还会抽签占卜凶吉。我的仆人花100文也抽了一支签,看来他很相信上面的预言......”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清朝末期“红蜡烛”已经有应用了。时至今日,我们在一些古老的寺庙中,依然点燃着长明的红蜡烛。
对于蜡烛的更多应用场合,曾在潮汕地区被官府关押并在岭南旅行的西班牙人阿德里亚诺·德拉斯·科尔特斯,于1625年出版的《中国纪行》一书中说:中国人家里和寺庙神像前用于供奉的蜡烛都是用动物脂肪制作的,中国人夜行时也使用内置蜡烛的灯笼。
“中国的蜡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干净和最白的;尽管它不像欧洲的蜂蜡那样普通,仍然足以供应皇帝及宫廷之用,也供应贵人、王侯、在职的官员、文人及富人使用。”这是1688年在巴黎出版的葡萄牙入华传教士安文思的《中国新史》的一段记录。
通过这些外国人的记录,我们可以看出,至少在明朝时,岭南及我国更多地区广泛使用蜡烛,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都要用到蜡烛。
蜡烛的构成与制作
对于“蜡”字,带一个“虫”部,是不是在古代与“动物”有关,查询《古代汉语词典》,“蜡”是指“动物、植物或矿物所产生的脂质”,由此可见,我们说的“蜡烛”,一般由这三种物质构成,我们来看看明清时代的外国人如何观察和记录中国的蜡烛生产的呢?
葡萄牙人奥伐罗·塞默多,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曾德昭”,于1637年从澳门返回欧洲,撰写并出版了《大中国志》,他在书中说,中国人夜间使用蜡烛照明,他们的蜡烛从材料上看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蜂蜡,第二种是从蛇洞取出的,比其他的更好、更白,不需加工。第三种采自一种树,其果实像我们的榛子,果实很白。
对于曾德昭笔下的三种制蜡方法,“蜂蜡”、“植物蜡”可以理解,但从“蛇洞取出的”是不是一种矿物质?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先来看看其他外国人对动物、植物蜡的记载。
“蜂蜜产量极大,中国人善于养蜂,因此蜂蜜和蜂蜡都很便宜。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大量蜂蜜、蜂蜡一次就装很多船被运走。”这是《中华大帝国史》中的记载,说明早在明朝时,我国大量使用“蜂蜡”。
对于动物制蜡,除了通过蜜蜂来完成外,是否还有其他方式呢?《利玛窦中国礼记》中说,除了从蜂取蜡外,中国还有一种更好的蜡,更透明,不那么粘、烧起来火焰更亮。这种蜡是从养在一种专用树上的小蠕虫得到的。
利玛窦长期在岭南生活,曾在肇庆和韶关等地居住,他观察和记录到的“小蠕虫”,应该是“蜡虫”——这是一种昆虫,这种虫子分泌物即白蜡,宋、元间已有详实的文献记载,至明时大盛,我国南方地区有养殖。
对于这种“蜡虫”制蜡,《中国旅行记》有详细的描述,书中说,春初,人们把这些“虫”放在树根处,虫子并不停留在根部,而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爬上树干,本能地占据枝杈。它们在那里始终以惊人的能力活动着,噬咬并钻进每棵树心。然后,从它们在树皮上钻孔、渗出液体,经过风寒,凝结成囊一样悬挂在树上。这时树的主人去采集,把它制成蜡。这位外国人在书中,为什么如此细致的记载和描述呢?我们下文中会有介绍。
我们继续回到利玛窦的记载,他除了记录“蜡虫”,还观察到了植物制蜡的情景,他说“用某种树的果实制成的,也和蜂蜡一样透明,但火焰的照明能力却差得多”。什么树木的果实可以制蜡呢?西班牙奥古斯丁会修士马丁·德·拉达撰《记大明的中国事情》一书中写到:他们也有一种树,从果实中取出像脂一样的东西,在全国内拿它做蜡烛照明,这就是“柏油”,从大戟科植物的一种“油树”上取得,它在中国温暖地带生长,因树叶在秋天变得美丽而出名。
其实,拉达笔下的“油树”是“乌桕树”,这种树木叶子秋天变红,种子外面有白蜡层,用来制造蜡烛。
详细记录用乌桕树果实制蜡的外国人,则是上文中提到的《中国旅行记》(1816—1817年),该书的作者是英国阿美士德访华使团医官阿裨尔,他在书中说:“出产油脂的树——乌柏,是我们在中国看到的最大、最美丽且分布最广泛的一类植物。我们第一次看到乌柏是在南京以南几英里的地方,以后不断看到它,数量或多或少,直至到达广州。”
这位心思缜密的英国人,也是植物方面的专家,他到中国后收集了大量的植物标本和矿物质标本。因此,他非常详细观察了乌桕树,认真记录的它的黄花、秋季的红叶及串串黑色的蒴果,这些蒴果成熟后会爆裂得粉碎,露出浅白色的籽实。对照《中国植物志》对乌桕树的记载,我们发现,他的记载是准确的。
“将碾碎的乌柏籽放到水里煮,再收集漂浮在表面的油状物来获取油脂。这种油脂主要用于制作蜡烛”。阿裨尔还关注和记录了乌桕籽实“榨油”的过程。
将乌桕果实榨出的“油脂”,又是如何制作成蜡烛呢?让人惊讶的是,他本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这位英国人引用了法国人杜赫德在《中国通志》的说法:每十磅这种油脂,掺上三份植物油,就可以使制成的蜡具有足够的凝固度。蜡烛的外面还要包上一层蜡才能托住。这种蜡烛点起来火苗很大,会产生很大的烟,消耗得也很快。
“蜡烛是人类照亮黑暗的最早的工具之一。它不仅仅提供了光明,更传递了人类对于温暖和安慰的渴望。”这是美国作家乔治·麦克唐纳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蜡烛在人类文化中的重要地位,愿这篇“烛光画卷”的文章,给你更多温暖和美的感受。
名家简介:
董兴宝,山东潍坊人,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广东工作6年,曾担任广东清远市政府文化顾问(2014-2018年)。主编出版过《北江茶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出版)、《清远故事》(新华出版社2017年出版)和《中华洞河之道》(广州出版社2018年出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