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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说岭南•董兴宝】奇妙之漆——外国人笔下的岭南风土人情(14)
来源:羊城晚报 云上岭南 作者:董兴宝 发表时间:2024-08-02 19:55

“中国人最崇拜的欧洲工艺品是我们的钟,我们在工业和机械制造方面仍大大超过他们。然而,漆是例外,那确系奇妙的工艺。”

这是《大中国志》中的一段记载,该书作者是1649年曾在广州主持教务的葡萄牙人奥伐罗·塞默多,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曾德昭”,在这位外国人的眼中,当时中国的“漆”是很奇妙的东西。

实际上,“漆”是用漆树皮里的黏汁制成的用以装饰和保护物器的涂料,它源于我国。我国在远古时期就发现漆树并懂得使用由漆树的汁液制成的天然漆来做涂料,五代时的朱遵度撰写了《漆经》,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漆工专著。

正因为此,明清时期,多个到过岭南的外国人,都观察和记录了中国之漆和漆器,我们一起来看看外国人怎么记载的呢?

需要说明的是:“漆”、“油漆”和“漆器”概念不同,当今使用的装饰和保护用涂料一般都是油漆,我们会在文中分别进行阐述。

漆之应用

“广东位于最南部,辽阔而富庶,出产大量的糖、铜、锡、原料,他们用以制成各种器皿,也有用那种优良涂料,即漆制成的物品。”这是葡萄牙人加斯帕·达·克路士1569出版的《中国志》中的记载,他在书中,还详细记载了“漆”在房屋和家具中的应用。

克路士在书中说,中国人住房虽然不如葡萄牙人华丽和耐用,但设计良好且便于居住,整洁舒适,使用大量的优良涂料漆刷房屋,而且刷得精细。房里的器皿和家具奇特而奢华,用上述的漆油饰。这种漆只产于中国及邻国的一种树木,确实是一种优良的涂料,可用来美饰器具,也便于制作,既用来漆新的,也用来漆旧的,使器皿恢复原有的美观。

对于克路士说的“涂料漆刷房屋”应该是看到了用“漆”来粉刷房间的内墙,使之光滑和干净,给人们创造更美好的居住环境,而当时的一些家具,自然也是用“漆”来美化,甚至将一些旧家具通过“漆”来翻新。

对于家具涂“漆”之事,《中华大帝国史》中也有描述,该书的作者是西班牙人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他根据从澳门等地的传教士提供材料,于1585年编辑出版了该书。书中说:“晚上,地方长官以当地的风俗宴请神父一行。他们被带到一个造型奇特的大厅,每人一张桌子,桌前铺上一块精美缎布或花锦缎布。涂着油漆的桌子十分精致。”

在这位西班牙人的眼中,用油漆涂过的桌子,十分干净和精致,让他们非常惊叹。

对于房屋和家具等涂“漆”之事,《利玛窦中国礼记》中也有记载:“漆”的外观和奶一样,但粘度和胶差不多。中国人用这种东西制备一种山达脂或颜料,他们称之为“漆”。它通常用于建造房屋和船只以及制做家俱时涂染木头。

利玛窦还特别强调,涂上这种涂料的木头可以有深浅不同的颜色,光泽如镜,华采耀目,并且摸上去非常光滑。这种涂料还能耐久,长时间不磨损。应用这种涂料很容易仿造任何木器,颜色或纹理都很象。正是这种涂料,使得中国和日本的房屋外观富丽动人。

对于涂“漆”的餐桌,利玛窦也有记载。他说中国人的习惯是进餐时餐桌上不铺台布,使用这种涂料有别与其他国家的人民。如果桌子失去光泽或被残羹剩饭弄脏,只要用水洗过用布擦干,马上就可以恢复光泽。

在这些外国人的眼中,还记录了哪些用“漆”的情形呢?

瑞典人彼得·奥斯贝克1752年到广州旅行后,在其著作《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中写到:官员乘坐的是大一些的或是稍稍涂了一层红色油漆的船,用龙纹和类似的图案装饰,或是插着小旗子,停泊在广州城附近。可见,清朝官员乘坐的是一种涂了油漆的“红船”,以此来彰显身份和地位。

1793年,英国派使团访问中国中,使团所乘“狮子”号轮船副船长爱尼斯·安德逊《在大清帝国的航行》记录了乾隆时代真实的中国形象,他在书中写到:“广州在一条江的南岸,这城市的街道一般是十五到二十英尺宽,商店的正面大门之上有漂亮的阳台,因而门前形成一街檐,用各色油漆装修得很美丽。”

从这几位外国人的记录,我们可以看出,“漆”在明清时代的岭南,应用十分广泛,包括房屋、船只、家具、商店门面等,给外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做了记载。

漆之制作

众所周知,现代人见到和使用的各种油漆,多数是化学制品,而明清时代的油漆则是天然的植物提取品,多位外国人进行了观察和记载。

《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中说,漆料是一种黑褐色的,用宽而硬的刷子涂在箱子和其他类似东西上的厚漆,对眼睛的伤害很大。书中引用杜赫德的说法,这种漆是用一种树上提取出来的树脂做成的。

书中还说,这种树长到第七年就可以开始采集树脂,采集的工作是在夏天的晚上进行,他们在树上划了一些口子,最低的一道离地面7英寸,然后顺着树干每隔7英寸划一道,再在这些口子下面放一些牡蛎壳,第二天早晨就能从这些壳中将清漆取出了。

事实上,漆树科的植物漆树干韧皮部割取的生漆,是一种优良的防腐、防锈的涂料,素有“涂料之王”的美誉,可涂漆建筑物、家具等。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道:“桼,木汁也,可以髹物,从木,象形,桼如水滴而下也。”其中的“桼”通“漆”。《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对采集“漆”的记载十分细致,也符合实际情况。

对于“油漆”与“漆”是不同的,那么,何为“油漆”呢?

“中国人用桐树籽实榨油,用这种油作为清漆涂在船舶和粗糙的家具表面。他们常常在桐油中掺入从一种漆树中提取的更贵重的清漆,然后将这种混合物作为上等货出售。”

这是英国阿美士德访华使团医官阿裨尔的旅行纪实——《中国旅行记》(1816—1817年)中的记载。书中说使团利用在广州停留的短暂时间,游览了城里的许多街道,考察了在中国其他地方从未看到过的,显示出丰富而又卓越的各种独创性的范例,例如,象牙雕、龟甲、漆器等各种不同的工艺品,还考察到了以漆器闻名的康州府(今天的广东省德庆县),他还详细记录了上述“油漆”的生产过程。

阿裨尔对“油漆”的记载是正确的。我国古人很早开始使用大漆,大漆是从漆树中自然分泌出来的漆液,古人又找到了桐油,人们在漆中加入桐油,油和漆混合,产生了“油漆”一词。

这些在岭南旅居的外国人,不仅仅记录了“油漆”的生产过程,还记录了广东发达的油漆工匠及相关的产业。

《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中说,广州商铺或作坊的外面,挂着木牌,牌子上用很大的汉字写着商家的名字。做同样买卖的人一般聚集在同一条街上,十三行大街上有商铺,还有工匠、漆匠和做珠母的人。

克路士在《大中国志》中说,广州有各种行业的工匠,各种生活必需品非常丰富,他们总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柜子,有的涂上细漆,有的涂色他甚至还细致地观察到,明代的广东人留长发,在头顶把发系紧,用一根制作奇特涂上精漆的棍,从中扎过。

早在明代时期,意大利人利玛窦在看到了中国的油漆后说:“出口这种特殊树脂产品很可能成为一种有利可图的事业,但迄今好象还没有人想到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当时的西方人还未使用“漆”或“油漆”,他认为这种产品出口则有利可图,显然,这时候中国的“漆”尚未大量出口到西方。

到了清代,中国产的油漆或漆器开始大量出口。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论中国》一书中说:“中国人认为,允许外国人与中国通商——尤其是西洋蛮夷嗜好的茶叶、丝绸、漆器和药材——彰显了天子的仁厚”。他将这几种商品列举,足见中国出口“漆器”的重要性。

德国人伯恩特·埃伯斯泰因在《商人、领事、船长:德国在中国的早期经济利益》一文中说,在清代中后期,欧洲主要从中国进口茶叶、丝绸原料和成品以及调料,随后还有瓷器、珍珠母和油漆。

需要说的是,“油漆”与“漆器”也是不同的东西,漆器是我国的一种传统工艺,是用漆涂在各种器物的表面上所制成的日常器具及工艺品、美术品,具有中国特色。

对于中国的漆器之美,外国人给予了赞叹。例如,1865年到中国在广州长期旅居的德国传教士花之安在《自西徂东》一书中写到:“更有玉器之雕镌、磁器之描画、瓦器之新奇、竹器漆器之巧妙,其器物几莫可尽言,又安可笑中国人之拙哉?”

名家简介

董兴宝,山东潍坊人,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广东工作6年,曾担任广东清远市政府文化顾问(2014-2018年)。主编出版过《北江茶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出版)、《清远故事》(新华出版社2017年出版)和《中华洞河之道》(广州出版社2018年出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