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江南文化·岭南文化”论坛在上海召开，地点上海师范大学，由上海社科联与广州社科联共同主办。第一届论坛，2018年在广州，论坛地点在华南师范大学。

首届“江南文化·岭南文化”论坛以“对话·互鉴·展望：地域文化的当代价值与实践传承”为主题；

第二届论坛则以“交融·创新·发展：地域文化的传承创新与区域一体化发展”为主题。

来自上海、江苏、浙江、广东的学者聚集一堂，诚挚交流。观点彼此交汇，高见新见迭出——

蒋述卓先生论及“南方以南”的“新南方文学”——主要从文化意义上去探寻，而非完全追究地理，意在寻找新的文学精神与个性，寻找文学与岭南文化之间的全新关系——视野宏阔，思维蓬勃，新意叠出。

熊月之先生谈岭南文化与江南文化的共同性与差异性，论证生动形象，论述全面而深刻。其中不同时段可以发现文化交流：先后、主次、轻重等多种形态之见解，深刻透彻，颇具启示。

左鹏军教授论及江南为典范、岭南后发——但后发不等于价值不大、不等于速败；充满竞争性的移民社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挑战精神。立论严谨，论证有力，不乏新见。

唐力行先生回忆徽学研究早年与岭南多位学者的交往。其中，明代嘉、隆年间倭寇海盗的重新评价——全球性海外贸易中的特殊贡献，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相关。而广东“虚拟家族”又是另一奇观，确实为江南不可能想象的一种务实变通做法。

我作为岭南代表之一，荣幸论坛发言。发言题目《两座城的传递与接力——从广州“一口通商”到上海开埠》。

在我看来，岭南与江南文化交流，有一个重要时段——

1840年鸦片战争，往前数83年——也就是1757年，广州获得“一口通商”历史时刻。从1757年到1842年，其间一共85年时间。

“十三行”商业团体在广州崛起，而这个时期紧紧连接着上海1843年开埠。

“一口通商”的十三行时代，广州巨大的商业贸易体量，世界白银1/3在这里交易，有专家认为：远不止1/3。

作为“金山珠海，天子南库”的广州，已然是黄金白银遍地的富庶之城。

十三行的繁荣，也使广州成为当时城市发展的顶峰：迈入19世纪中叶，进入世界十大城市行列；1850年，广州在世界城市经济十强中名列第四；1875年，仍列世界第七。

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时代。

同时，经济的世界化，也为广州汇聚了一个具有外部世界气息并领风气之先的人才群体。

广东近代处在中西贸易平台，商业的全球视野，促使广东人学英语、做贸易，出国、留学，成为一时潮流，也培养了“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批能人志士。

比如，以《盛世危言》名动一时的郑观应。

郑观应的一生，学贯中西，知行合一，“善读有字之书，也善读无字之书”。

郑观应科举失败后，17岁入上海十里洋场学习经商，一年自修了英文，能够达到阅读写作的程度；再一年当上了买办，三十而立时已拥有自己企业。

郑富有多方面才干，既为理论家，又是实干家。受到张之洞、李鸿章等名臣器重，与唐廷枢、徐润等众多广东香山同乡并肩奋斗，卓越不凡。

再如，著名买办徐润的家族，亦是在广州与上海之间大展身手。

晚清的上海滩，唐廷枢、徐润、郑观应、席正甫，号称“四大买办”。除席是苏州人外，其他三人都是广东香山人。

他们在上海滩都有相当高调的表现，言其个个“叱咤风云”毫不为过。不但博取财富，而且推动开放，影响了中国现代化进程。

可以说，十三行时代的广州，为中国的商业带来了面向全球世界贸易的路径与经验。也为后来广东商人奔赴上海，与全中国最精明最具开拓进取精神的商人一起，再次经营中国面向世界的另一个商业舞台，提供了近百年的宝贵经验，以及难能可贵的中国商人团队。

一个贸易经验，一个人才团队，构成广州与上海的传递与接力。

令人欣喜处在于，继我之后发言的华东师范大学陈江教授，以现身说法呼应了我的观点。

陈教授开口就说：我是广东香山商人后代，祖辈曾经是珠江口岸领航员，上海开埠后转到黄浦港口发展。

陈教授历数香山商人在上海作为，广东从工商实业与生活方式上深刻影响上海。随即话题一转：

上海崛起，成为西方书籍出版重镇，康有为、梁启超经过上海时，购西书，知西学，了解世界。

此时，上海反过来又影响广东。

我聆听陈江教授一席话，倍感亲切，仿佛他乡遇乡党遇知音。

我们的发言似乎都在印证熊月之先生一句话：江南岭南交流融汇，在不同时段有着先后、主次、轻重等多种交流形态。

总之，林林总总，江南岭南比较，可归结为：岭南生猛海鲜拿来就吃，而江南却是如苏绣般的精致规矩。

这就是一种文化上的差异。

江南岭南学者一堂对话，彼此尊重，诚挚交流，美好而温暖，深刻而动人。

让我感受历史若大河奔涌撞击不同礁石，而每一朵浪花都是美丽而珍贵的记忆，值得铭记，载入史册。

2023-10  上海～广州途中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岭南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