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车程二个多小时，抵达德庆龙母祖庙。距祖庙20公里处是封开——秦始皇时代两广的行政总署。封开与广西梧州接壤，多年前在梧州博物馆知晓龙母信仰。

今日访问，一见龙母祖庙真面目。

直觉地势风水极佳，庙前就是开阔西江，此刻阳光灿烂，白云若山峦飞动，气势磅礴。庙后有五座山丘，青翠碧绿，据说五龙拱卫。

接待我们的德庆当地学者温爱民开口：

你看西江西岸，左青龙，右白虎。抬眼望去：两座青山对峙，烘托出西江水面，波光粼粼，大船乘风破浪。

广东德庆的龙母诞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每年广州的各大报纸都有大幅广告图片力推，2011年“悦城龙母诞”已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仰望龙母慈善仁爱的神像，同时听讲解员谭北梅娓娓道来——

传说龙母出生广西，作为弃婴放在木盆里漂到德庆悦城，被渔民梁三公救起并收养，视如己出，养育成人。

龙母成年后，能驯养五龙子（或称“五龙”），呼风唤雨、治病救人，深受一方百姓爱戴，被视为“龙母娘娘”。去世后，乡民建庙祭祀，香火延续千年。

龙母有三个特点：

第一， 出生附带女神传说；第二，抗洪中具有领袖地位，誉为“西江河神”；第三，通晓医术，仁爱众生，治病救人。

传说秦始皇当年闻其大名召见皇宫，专船迎接，但是官船四次被风吹回梧州，未能成行。

她在神话传说中拾龙蛋生五子，而五龙也有被认为是蜥蜴等动物——均为秦代岭南蛮荒之地的动物。

亦有学者认为五龙为岭南部落，龙母为水上部落的领袖。

广外陈恩维教授认为：

西江是商业黄金水道，商人发财祈求护佑，敬香朝拜也帮助了龙母民间信仰的不断固化。

这些神话同时也表现出一个女神的功德与神迹，龙母显然具有对于万物自然的驾驭能力。

龙母庙是典型的本土崇拜神，与冼太夫人相同，有名有姓真实人物，生卒年可考证。历代皇帝多有封号，也是岭南女神崇拜之一。

在我心目中应与南沙天后宫一个级别，但天后为海神，龙母则为河神。

她们都是女性，既有母亲的仁慈与爱心，又有母仪天下的威仪与神力。儒释道之外，还有一份千百年形成的民间信仰，护佑神州大众百姓。

德庆学者温爱民认为：人们先认识内河，再认识外海，故龙母为秦汉人物，妈祖为北宋真人。

讲解员谭北梅介绍龙母庙建筑时，提到广州陈家祠，让我为之一振。细看木雕砖雕石雕，工艺精美，出神入化。

尤其是一组水浒一百零八将的石湾公仔，围着屋檐，密密麻麻，姿态各异，甚为壮观。

温爱民告诉我：每每陪人参观，时常有人提出找下宋江在哪？

德庆县有二千年历史，建于宋的德庆学宫大有看头。国保单位，先声夺人，与另一国保龙母祖庙，号称德庆两大国保。

宋朝大成殿六柱五门，为府级学宫建制。大殿采用“四柱不顶”的独特形式，这是入选国保重点条件之一。此类学宫建筑为全国孤例。不知是哪位工匠杰作？

宋代木柱700年，德庆原产格木树，为何设计不到顶，可能与木材圆柱粗壮与建材长度有关。古代设计中的选择大有讲究。

此建筑命名为“岭南特色”，也是全国祭孔分会场之一。

广州美院吴杨波教授盛赞：

大成殿弟子塑像抓住了儒生的书卷气质，避开了佛教罗汉的风格；儒雅与佛门毕竟不同。岭南文化具有活化结构，与当下日常生活亲近。

我小心翼翼尝试宥坐之器，此物不凡。

《荀子·宥坐》中，孔子曾提到这种器物，并借以阐述“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这个器物通常被描述为一种欹器（倾斜的器具）。奇妙之在于它具有特殊的物理特性：

当它空着的时候，它呈倾斜状；注入适量水时，它会端正地立起来；水注入过多，超过一定限度时，它又会倾倒，水全部流出来。

宥坐之器的象征“中庸之道”，其特性体现了“过犹不及”的中庸思想。

器物只有在适度的水量下才能保持端正，过多或过少都会导致失衡。这象征着为人处世应当追求适度，不可偏激。

孔子智慧，中庸之道，令我钦佩不巳。

一排编钟，敲出二千年前乐音；一曲《彩月追月》最熟悉的乡音中，从器物到哲学，体悟儒学的深邃之道。

城外龙母，城里学宫，一仙一圣，交相呼应。德庆有福，拥有如此丰厚人文资源。

德庆之夜，写得兴起，一时难以入眠。

祖庙事迹种种，不由联想翩跹，恍恍惚惚中龙母从西江水面踏浪而来。

（本文部分图片由陈灵犀提供）

2025-6 德庆至广州

【名家简介】

江冰，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东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