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中国科举制度源远流长。明清时期,惠州惠东崇文重教蔚然成风,书香望族频现,不少杰出人才通过科举脱颖而出。其中,吕龙光凭借着过人的学识和卓越的才能,成功在科举会试中摘取了全国第一的桂冠,成为了惠州史上唯一一名会元,为惠东乃至整个惠州的科举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期《惠州文脉》通过整理《惠东历史文化丛书》有关资料,及《惠东风语》中关于吕龙光的篇章,与大家一同深入了解吕龙光,并展现古代惠州士人的文化追求与仕途理想。(杨锦强)
整理/羊城晚报记者 杨锦强
吕龙光(1784—1836),字慕津,一字宾南,号云扆行一,惠东凤岗(今属九龙峰旅游区)人。在光绪《惠州府志》的人物列传里,吕龙光是一个值得称道的人才。他“少负隽才,博通经史,援笔千言立就”,年未弱冠即补弟子员,据传是平山西江书院里最具才气的学生。
吕氏宗祠大门悬挂着三块牌匾,分别是“大夫第”“会元第”“中将第” 王小虎 摄
年少多才 科场大器晚成
凤岗村至今仍流传着不少关于吕龙光的美谈佳话。与许多历史名人故事如出一辙,吕龙光的诞生也带有不同凡响的传说。吕龙光生于乾隆甲辰年(1784)九月,传说生下不久,祖母抱其洗澡,恍惚间只见浴盆中一条鲤鱼在游动,祖母急忙用布将其裹住,才重新现回人身,遂有吕龙光乃是鲤鱼精化身的奇谈。
吕龙光天资聪颖,因博通经史而少负隽才,有下笔千言、片刻立就的能耐,可谓才思敏捷。清嘉庆年间,西枝江流域久旱不雨,当地举行醮会祈求降雨,耆老特地请吕龙光撰联。吕龙光思索片刻,便提笔展纸,一阵龙飞凤舞,“绿豆初生,合掌向天求雨露;禾黄米熟,低头伏地谢苍穹”的对联顿显人前,满座乡邻为之叹服。
吕龙光虽然早慧,不到20岁就已进入县学补为生员,其学识在诸生中较为突出,但在科考方面却属大器晚成。清嘉庆十三年(1808),吕龙光乡试中举,虽然算不上是少年得志,却也一朝成名,名满府邑。可惜的是,自此之后,他屡屡赴京会试,却总是铩羽而归。
在备考会试期间,吕龙光来到惠州西湖畔的丰湖书院。在那里,他遇到了为其指明方向的一代名宦——罗含章。罗含章,字月川,云南景东人,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二月任惠州知府,次年离任。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罗含章对惠州的最大贡献是带头捐廉银400两,与惠州各属乡绅共筹得15000两银,为丰湖书院增置书舍30余间,并增添膏火,吸引惠州优秀学子入读。
除此之外,罗含章还坚持在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日到丰湖书院授课,授课时间堪比丰湖书院山长。罗含章勉励丰湖学子云:“尔诸生毋灰厥志,学愈加勤,果其力学三年,方将号为通儒,与古名人为伍,岂特一科一第增重乡里哉。即使终身不第,而才储霖雨,学究古今,亦何惭于盛世之贤能哉!有志者,事竟成,愿与诸生共勉之。”
此时的吕龙光已连续三次会试落第,正有“终身不第”的焦虑。在罗含章这番话的谆谆教诲下,吕龙光果然“力学三年”,于清道光二年(1822)壬午恩科会试中一举夺得“会元”桂冠,成为明清时期惠州士子科举功名之最高者。
吕龙光画像 王小虎 摄
吕龙光《会试朱卷》点校本 受访者供图
会试夺魁 佳作屡获赞誉
据道光二年壬午恩科《吕龙光会试硃卷》记载,吕龙光参加会试的考题之一是“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厚积薄发的吕龙光文思泉涌,运笔如飞,阐发了他对古人治学的独特见解。其中,“夫人有自命不凡,谓学之甚易,而志以盈而思惰,即神以涣而终离,故虽及而亦失者,彼转若无失之非及。此精气先颓,所为以悠悠泛泛终也。”这段话即便放在当下,也有振聋发聩之效。
罗含章作为吕龙光“业师”,对此文不吝赞赏之词,称此文“直将题理、题神上下融成一片,而胎息深厚,笔力坚苍,非十年读书、十年养气者未易办此”“篇中字字刻骨镂心,陈言尽扫,故应冠绝一时”。
吕龙光正是以这篇“冠绝一时”的文章问鼎会元。主考官批语云:“(此文)题解雪亮,局度渊涵,楮墨中尤饶有一种宽博有余之气。主司三次定元,终以此卷为有浑朴气象,拔置第一。”
然而,吕龙光夺魁之路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偶然性和戏剧性。本来,会元的夺魁大热门是江苏籍翁心存。据清人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书中引述英和《恩福堂笔记》的内容可知:时任会试正总裁的大学士英和因为过往三次主持会试,均选中江苏籍举子为魁首,故而仍然打算评定翁心存试卷为第一。
试后三日,江苏山阳籍的汪廷珍反而不赞同,要求以广东籍试卷更替,英和坚持不许。不承想英和哮喘旧疾复发,精神不振,无法主事。鉴于评定试卷名次进呈御览的期限紧迫,英和便让几位同考官讨论合议孰为第一,结果江苏常熟的翁心存卷子被撤了下来,而共推广东归善的吕龙光卷子为首名。最终,幸托汪廷珍知遇之恩,吕龙光才没有与会元擦身而过。却让英和感叹科场之事,高中落榜、名次先后冥冥中如有定数,非人之强为所能扭转。
但无论是吕龙光,还是翁心存,在殿试一关,均屈身二甲中式,未能真正大魁天下。最终,吕龙光中式二甲第21名进士,翁心存则为二甲第3名。
仕途多舛 为官不改初衷
俗话说“状元天下福,会元天下才”。乡人闻知吕龙光金榜题名,会元荣身,自然是欢天喜地操办起挂匾、祭祖等庆贺仪式,视为无上荣光。但之于吕龙光而言,不仅考取科名历程多艰,而且仕途也谈不上春风得意,未能入选翰林院庶吉士,而仅充任内廷教习。
接着他又被外放到四川永宁、峨眉、乐山等地任知县,未获选翰林,则更是让人难以理解。关于个中原因,坊间的传说虽有多个版本,但都大抵归结于吕龙光不肯钻营请托、阿谀奉承、趋附权贵的“硬颈”性格。这一观点,虽无确凿的史料去坐实,但有鉴于“硬颈”是古代惠州士子的集体性格,以及吕龙光处世为人的风格,这些说法虽不中亦不远矣。
已届中年的吕龙光尽管未获重用,到任四川峨眉知县后,仍然不改济世报国的初衷,施展拳脚,为百姓谋福利。峨眉素来有一习俗,只要兄长中途身亡,其弟即可娶嫂为妻,与儒家礼法注重名节背道而驰。吕龙光认为此纯属歪风陋习,下定决心予以禁止,如有不听规劝以身试法者,则将其人严惩不贷,以作效尤。不过数月之久,便起到移风易俗的成效。
除了移风易俗,吕龙光还捐廉金为峨眉书院创置膏火,亲手“订课程于月朔,文无拘体”,深心造士。又建培风塔寓科甲相继之意,以振兴地方文运,鼓舞人心士气,为发展峨眉的教育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
清道光七年(1827),吕龙光见峨眉山旧志年久失修,残缺不全,于是每于公务余暇,广集资料,补缺增润,辑成《峨眉山志》十八卷。同时,他还于道光五年(1825)、道光八年(1828)两次担任四川同考官,“简拔悉当”,选拔出一批优秀士子。吕龙光数载施政,甘棠遗泽,深为当地士绅学人钦敬,盛赞其曰:“邑侯吕公,望隆北斗,品著东堂,归善名贤。”
惠东县珍藏的吕龙光《会试朱卷》 受访者供图
吕氏宗祠门前遗留下的大型旗杆石座,彰显着吕氏家族的昔日荣光 王小虎 摄
凤岗村俯瞰图 王小虎 摄
情系家乡 传家风建书室
吕龙光虽远在异地为官,却不忘关心家乡事物,尽其所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邑有龚家妇人欧氏,年轻孀居,单生一子不幸夭折,以近亲子过继承嗣又亡,旁系人丁不旺,已是无可继者,家境也日渐落魄。欧氏屡遭厄运,却矢志不渝,再以外姓子入祀龚家承续香火,并甘愿为佣赚取微薄收入支撑门庭。吕龙光闻知其惨凄苦状,为其义行所感动,特意让妻子上门馈赠白银一镒(合20两)助其养孤度日。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多年之后,欧氏不忘恩情,勤俭蓄积,又将银两悉数归还吕家。
吕氏远祖上溯北宋状元吕蒙正(卒谥文穆),其家族三代为相,系西周功臣齐国太公吕尚(姜子牙)苗裔,世称“东莱吕氏”。凤岗吕氏宗祠大门一直沿用“东莱世德,文穆家风”的对联。吕龙光后来灵机一动,稍作改动,在上下联头各加一字,成了“绍东莱世德,守文穆家风”,教诲子孙注重优良家风的传承与发扬,至今仍张贴于“会元第”门楼。此外,他还为祖祠题写了新联“龙溪旧派源流远,凤堀新居世泽长”。
为培育家族人才,报答桑梓的育养之恩,吕龙光在凤岗捐建了“凤来书室”,书室名取自武进士萧凤来。凤岗村与黄狮洋村(今皇思扬村)同属一乡,相距不远。黄狮洋村在乾隆年间出了武进士萧凤来,凤岗村则在道光初年出了文进士吕龙光,文武进士,谊属同乡,惺惺相惜,成了忘年之交。为勉励彼此乡族子弟,共表相互倾慕之情,鼓励两村子弟和睦相处、同学共进,两人做了一个有趣的决定,那便是萧凤来在黄狮村修建的一座书室,取吕龙光之名题为“龙光书室”;吕龙光也在凤岗村建造一座书室,取萧凤来之名题为“凤来书室”。通过教育为两村搭建起文化与友谊的桥梁,在当地传为佳话。
据清光绪《惠州府志》记载:吕龙光“卒于任”。清道光十六年(1836),吕龙光病逝于官署。其灵柩被护送归葬故里,因陆路不便,于是辗转嘉陵江顺流而下,出海上,溯东江,入西枝江,足足走了3个月的水路,才顺利运回凤岗村,后卜葬于棕墟大河潭。
时至今日,凤岗村里仍盛传着吕龙光的传奇故事,村民将吕龙光勤奋苦学、达济天下的风范代代相传,使该村形成了笃志好学、正气凛然的浓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