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特因天朝所产茶叶、瓷器、丝绸,为西洋各国及尔国必需之物。因此允许在广州继续开展有限贸易......”
这是1793年英国大使马戛尔尼伯爵来华,要求扩大通商,清朝乾隆皇帝给英王乔治三世的答复中提到的内容,当时清朝当政者认为,茶叶等乃是西洋各国必须品。
事实上,1757年,清朝仅留粤海一关对外通商之后,全国进出口商品交易,都由广州一口经营,当时行商代理的对外贸易中,茶叶是第一大出口商品。
当时对外销售什么茶呢?《广东通史》、《简明广东史》中仅记载了“红茶、绿茶”,如:“光绪十一年(1885)出口达到最高峰,出口红、绿茶共140898担”。那么,当时出口的红茶、绿茶又有哪些种类呢?外国人又是怎么区分红茶与绿茶呢?
我们从一些外国人写的一些书籍中,发现他们详细记载了出口茶叶的种类,我们一起来了解下。
洋行合伙人对茶种类的记载
作为广州史志系列丛书《广州“番鬼”录》的作者、美国人亨特,曾在1829年加入当时在广州美商旗昌洋行并成为合伙人,他亲历了清朝与外国的贸易活动,也详细记录了广州茶叶贸易情况。
“英语 tea(茶)这个词起源于中文,本来是福建方言 toy的讹音,该省最先输出茶叶到欧洲。茶字原来的方音在西方仍然保留着。从广州口岸运出茶叶已将近250年。茶的种类繁多,主要分为红茶和绿茶两类。”作者首先在书中,介绍了茶的词语起源及茶的主要分类,他的记载和分类,是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非常详细介绍了红茶、绿茶的具体种类,甚至还记载了当时关于茶的民间传说。
他在书中说:行商代理销售的“红茶”主要包括:武夷、功夫、小种和包种。第一种得名于著名的福建武夷山,第二种意思是做工者的茶,第三种是“小的种子”,第四种是“包着的种子”,这些茶总是用纸包装。
当时行商代理的对外贸易中的“绿茶”,则需要包括五种:雨熙春、熙春、熙春骨、珠茶、大珠茶。第一种的中文意思是雨前采摘的茶,第二种意为“初春”,第三种是茶的废料或碎末,第四种意为“小珍珠”,第五种意为“大珍珠”。
“熙春”的本意是:明媚的春天。“物以稀为贵”,而自古至今的茶叶,肯定是在早春采摘的肯定更稀少、更珍贵,尤其是在2月份“雨水”节气前后采摘的茶叶,更为珍贵。
对于当时清朝茶的分类,作者的记载是否符合当时情况呢?虽然我们找不到国内更权威资料的记载,但从他的分类逻辑上推断,结合现代市场上的常见茶的种类,我们可以有理由认为,作者记载应该是大体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或者说,我国清代茶叶种类非常繁多,作者只是看到了运到广州出口的那一部分。
《广州“番鬼”录》的作者,记录了当时一种珍贵的“红茶”。他在书中说:最上等的茶叶,我们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才得一见,每年行商的贺年礼物中有这种茶,称为“神小种”。
他还说这种茶是由一座名刹的和尚种植,由此而得名。此茶产量非常稀少,通常认为是进贡给皇帝的。作者还详细介绍了当时在福建武夷山深处,有座古庙,庙里住着“茶祖”,这里产出全国最好的茶叶。
对于美国洋行人员的记载,与施鸿保《闽杂记》(咸丰六年刊)卷10《吕仙茶)的记载相近,都是起源于武夷山区的民间传说。
作者还提到,在当时的广州,有钱的中国人喜欢喝红茶,而且通常不是新红茶。他们把茶叶装在一个密封的瓦罐里,两三年后才拿出来喝。这样可以减少新茶多少带有的苦辣味道,使之较为香醇可口。对于美国人记载的这种茶叶,是“红茶”,还是现代人喝的“普洱茶”,有待于进一步的考证。
对于作者上述记载及当时的民间传说,我们难以去考证了,但我们可以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当时作为洋行人员,在与清朝贸易过程中,通过与广州行商交流,获得了上述信息,才有了书中的记载内容。
从这个角度讲,作者的记载,有比较高的史料价值,否则,他的这本书,怎么列为广州史志系列丛书呢?
瑞典人对茶叶的观察与记载
在我国清代及近代历史上,西方列强向中国输入鸦片、武装入侵中国,给中国人民造成了伤害。但作为瑞典人,当时也与中国进行贸易往来,广州十三行中也设有瑞典馆。但该国对华贸易公司中,并未参与鸦片贸易,而是正常的货物贸易,这难能可贵。
当时瑞典著名的博物学家查尔斯·林奈的学生——彼得·奥斯贝克,随着到中国的船只,于1751年8月22日抵达广州,他在广州居住的半年期间,搜集了大量中国植物的资料,同时也将中国人日常生活观察记录了下来,并出版了《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
奥斯贝克的观察和记录真实可靠,且大多十分敏锐,他也详细记载了当时茶叶贸易情况,还重点观察和研究了“红茶、绿茶”的区别。
奥斯贝克首先在书中说,欧洲人学会泡茶喝是在15世纪,从那以后,各国花费大量钱财,竞相向从中国购买茶叶。他说,中国最好的茶叶产自福建。中国茶叶,根据不同的生长地,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制作的方法也不尽相同。
他在书中说“一般根据茶叶泡在水中后,茶水呈现出的不同的颜色而分为红茶和绿茶”。
他将当时广州出口贸易的茶叶分为“红茶、绿茶”两类没有错,但两者的分类,并不是主要依照茶水的颜色来分类的,更不是依据茶树的种类来分的,主要还是依据加工方法或制作工艺。作为外国人,他观察到了不同茶叶冲泡后的颜色不同,误以为这就是“红茶、绿茶”的分类依据,有情可原。
当然,他对中国红茶、绿茶如何分类的兴趣很大,一直想弄清楚分类的原由和方法。因此,他在书中,对这个问题,依然抓着不放。他在书中还引用了当时世界上其他著作对中国茶叶的研究,他们仔细分辨了当时中国各种茶树花瓣、叶子,得出的结论是“是否绿茶和红茶真的生长在不同的树上还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可见,瑞典人对事物的细致观察、科学深入研究,还是令人敬佩的。
实际上,作者对茶树的观察、研究和记录,并非偶然。他在《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著作中,作者详细记录了大量中国植物,包括茶树及采摘情况。从书中的记载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希望弄清楚“红茶和绿茶”究竟区别在哪里呢。
他在书中说:村民们要非常细心地种植和照料这些茶树,到时间采集下每一片叶子,将新叶和旧叶区分开来,干燥的程度要把握得刚刚好。据说绿茶和其他茶叶的差别,仅仅是有嫩叶在其中,或是反复烘干的方式不同,这是做绿茶的方法。
但是,作者又进一步地说,让他十分困惑的是:有些红茶中也有嫩叶,如果上述用嫩叶做成的茶叶叫“绿茶”,这种理由就无法成立了。于是,作者还进一步推断:红茶与绿茶的最重要的区别在于烘干时放置茶叶的板不同。可能绿茶放在铜制的板上,而红茶放在铁盘上;更有可能的是,绿茶用来清肠,可以起到去脂的功效,而红茶的作用正好相反。
其实,作者细致观察和推断,基本接近真相了。红茶与绿茶的主要区别就在于制作和发酵工艺不同,一棵茶树上的“嫩叶”,即可以做成红茶,也可以做成绿茶,还可以做成“普洱茶”,只是要看这种茶树更适合做哪种茶了。正因为如此,云南既产普洱茶,也产红茶,原因就在于此——我们本篇文章重点讨论当时广州出口的茶叶,而非讨论现代茶的制作工艺,这里不再展开叙述。
书中还提到了广州附近一些地区生长的茶树,还重点讲述了红茶——通常当时外国人把它叫作“武夷茶”,他特别强调这种茶被大量进口到瑞典,比其他任何种类的茶都要多。品种最好的非常好闻,泡在水中很快就能使水变成褐色,所有的叶片颜色都相同,如果有黑色的混在其中,那就是次品。
彼得·奥斯贝克也在书中强调“小种是所有红茶中最贵的,是我们国家上流社会的人饮用最多的”——记载了当时的瑞典人喜欢红茶,他观察到:用绿茶茶叶泡出的茶水呈现出鲜明的黄绿色,口味非常好,而且他还观察到:千万别放太多茶叶在壶里,否则的话,就会破坏口味和色泽。
在《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中,还详细记载了与茶叶出口同等重要的“大黄”,林则徐在虎门销烟过程中,对西洋人说“茶叶和大黄,尔等若不能得到,即无以为命”。大黄是何物,为何与茶叶并列重要?我们在下一期中介绍。
名家简介
董兴宝,山东潍坊人,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广东工作6年,曾担任广东清远市政府文化顾问(2014-2018年)。主编出版过《北江茶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出版)、《清远故事》(新华出版社2017年出版)和《中华洞河之道》(广州出版社2018年出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