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传衣钵

1.腰石舂米，为法忘躯

根据《坛经》记载，“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五祖是东禅寺的“老大”，为什么到碓坊要“潜”呢？因为五祖知道传法于惠能将会打破传统，乃石破天惊之大事，众人肯定难以接受。所以，必须小心谨慎，不令人知。

五祖潜入碓坊后，见到惠能因为个子矮小，把石头绑在身上以增加身体重量来舂米，每踏起一下碓槌，惠能都要用尽浑身之力。眼前这一幕，深深感动了五祖弘忍。五祖感叹道：“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就应当这样啊！”接着五祖问惠能：“米熟也未？”惠能回答：“米熟久矣，犹欠筛在”。此乃语带双关，就是暗号，以防隔墙有耳。表面上五祖问“米舂好了吗？”，惠能回答说：“米早就舂好了，只欠师父您再筛一下”。其实五祖是问“你开悟了没有？”，惠能回答：“师父，我早就开悟了，就等您老人家印证一下，给我发个‘证书’”。

△ 击碓三下

2.三更入室，夜授衣钵

五祖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锡杖“咚、咚、咚”敲了三下舂米石，转身就走了。《坛经》记载的这一幕，或许被后来的《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借鉴了。吴承恩在《西游记》里写述孙悟空拜师学艺，其师父菩提老祖也在孙悟空头上敲了三下背手而去，孙悟空三更时分便从后门进入菩提老祖房间，学习筋斗云和七十二变法。《西游记》的这个场景，应该是吴承恩从《坛经》里得到的启发。

惠能心领神会，便在夜深人静的三更时分，潜入方丈室。五祖即刻用袈裟遮围窗户，以免被人发现。师徒俩就在那里举行了一个既隆重又简单的“衣钵交接仪式”。“仪式”上五祖为惠能讲说《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惠能当下大彻大悟。然后，惠能启告五祖说：“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惠能此刻所悟，是彻底的明心见性，是体用兼备，空有圆融。

五祖听到惠能这番感言，知道他已证悟，便说道：“如果不认识本心，见自本性，学再多的法门也是无所益处的。若明心见性，就是大丈夫、人天导师，也就是佛了”。所以，从禅法的见地来看，成佛并非遥不可及的事情，关键是有以上这样的认知和觉悟。

根据《坛经》记载：“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五祖对惠能说：“你现在就是禅宗第六代祖师，这个法脉你要好好护持，将其传承下去，广度有情众生，不要使之断绝”。从此，来自岭南新州的一介樵夫卢惠能便成为中国禅宗第六代祖师。传法到此就结束了，看起来，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惠能就得到千万人瞩目的衣法，成为衣钵传人。这固然是因为卢惠能的慧根锐利，更是因为五祖慧眼独具，才会舍弃“科班”出身且追随自己多年的教授师神秀，而选择初来乍到的“插班生”卢惠能。

五祖又说，昔日达摩祖师刚到东土时，大众并不认识和信任他。故此，要以此衣钵作为信物，代代相传。事实上，传法是以心传心，更重要的是接法者自己的觉悟。自古以来，祖师与祖师之间只是传心法，而并非传一个物件。而且，衣钵袈裟是引起争斗的源头，到你以后，就别再往下传了。如果再往下传，将会有生命的危险。所以，根据五祖的嘱咐，六祖不再将衣钵往下传。而且六祖往后再将禅法进行了革命性的创新，将外来的文化中国化、通俗化、大众化，让弟子将自己讲法的语录辑录成书，就是《六祖坛经》。六祖之后，只传此经，不传衣钵。故此，中国禅宗只到六祖，并无七祖、八祖......。

△ 夜授衣钵

△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3.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惠能接过衣法后，五祖对他说，此地不宜久留，现在你就要赶紧离开，否则，恐怕有人会加害于你。惠能问：“我应该往哪里去呢？”五祖告诉他：“逢怀^[1]则止，遇会^[2]则藏”。惠能三更得传衣钵，当时半夜路黑，五祖又吩咐他马上离开。惠能就问五祖：“弟子是南方人，向来不熟悉这边的山路，如何走山路才能到江边呢？”五祖说：“你不必担心，我亲自送你出江口”。接着，五祖连夜将惠能送到九江驿，让惠能上船，然后自己拿着船橹摇了起来。惠能对五祖说：“师父您坐下，应该让弟子我来摇橹”，五祖说：“应该是我来渡你吧”。此处一语双关，表面上是渡人过江，其实是度人觉悟。

惠能领悟到五祖的语中禅机，答道：“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意思是说，迷惑时要靠师长来度，证悟后就由自己来度。虽然都是名为“度”，但两者的用处不同。惠能此言是强调，师度只是外力，最终的解脱和觉悟还是依靠自己。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

惠能接着说，我生在岭南边远地，承蒙师父赏识，传我无上心法。既然我已悟道，应当自度了。五祖说，如是如是，以后禅宗法脉将由你弘扬光大了。你离开后三年，我才会离开世间。你现在好好赶路，尽管向南方去。而且你也不要太早出来弘法，否则将会遇到逆缘，反而令禅法难以光大。

六祖惠能辞别五祖后，一路南下，急奔而去......

注：

[1]怀：指现在广东的怀集。

[2]会: 指现在广东的四会。

作者：杜树坚 广东省新州六祖惠能文化研究会会长

图片提供：陈耀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