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马山景物记

黄启键

这个三伏天，暑热难熬，提议到山野中去寻点清凉。要去飞天马山，友人说，山上就一个人工湖，没啥特别可看之处，如没去过，到山上走走也行。

南粤大地，粤东山多。而最具代表性的山区要数大埔县。有人细数，主峰在大埔境内海拔千米的高山有20多座。飞天马山位于西河镇，地处闽粤两省界址，海拔为1080米。从县城湖寮出发里程仅30公里，沿途陡峭的山路蜿蜒盘旋。路的两边，一边为层层叠叠矗立的山峦，另一边则是掩盖在树木杂草丛中深不见底的山溪。沿途的合溪、南丰、双门前、横溪等村庄零星坐落着客家民居和新式房屋。接近横溪村的路口，有一磜头村的路牌，指向飞天马山。

从一处废置的“培仁学校”转入，豁然见一小溪环绕着小村盘。稻田路边和溪畔山麓，混搭着错落有致的民居。逐层上攀的梯田上方，浓荫笼罩的山龙前建着一、二层高的砖瓦结构客家民居，宁静的村庄仿佛守望着这片梯田和山峦。

终于来到友人所说的人工湖。三面茶山和一个横在山间的堤坝，拥抱着翠绿的湖面。宽阔的湖面不规则地依偎着凹凸的山体。清泉从一山谷潺潺漫过黄沙汇入湖中。微风拂过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茶山的水面，漾起柔和的涟漪。这村里人口中的“坪斜水库“，是上世纪农业学大寨时期，为解决人造梯田灌溉，在泉水丰沛处筑坝蓄水形成的。六十年过去，这座海拔达700多米的水库早已不再作生产用水，倒是成为下方村庄饮用水源，也成为妙趣天成的高山湖泊景观。

近湖的山麓由弯曲的道路联通。路边有一幢三层楼的半圆型建筑，里面摆放着茶叶制作工具。每当收茶季节，茶农从周边茶山采茶回来聚集时，弥漫嫩绿茶叶清香的喧闹，会暂且打破山间的寂静。

远远望去，绿色的缎带一圈一圈地环绕着露出泥土底色的山坡。矮一点的山墩顶上也布满排列齐整的茶树。坡度大的山峰，则留着郁郁葱葱的原生态树木，茶山看起来宛如撑着硕大的绿伞。山腰间修筑了硬底化的机动车道。偶然可见几头灰色的水牛在茶树旁低头啃草，见有人行走会抬起头露出弯弯的牛角，睁着一对和善的双眼观望，其嘴仍不停地左右嚅动咀嚼。牛只大小不一，皮肤铮亮，浑圆壮硕，在天地间吮吸着光合作用产生的能量。未见马先看牛，颇有趣味。

这片山区，原来归属岩上镇，2004年岩上的行政建置被撤销，划归西河镇，依然保留石涵、乌石坪、岩下等众多与石有关的地名。密林深处有牛蹄石、风动石、金盎石、将军石、棺材石、女人石、出米石、蟾蜍石等形态逼真的天然奇石景观，未经打磨开发，深藏山间。村民老张小时候听老叔公说，曾经有古人无米下锅之际，备香烛到出米石膜拜，从石缝间捅得米粒，留下“神仙来米”的传说。

有两条山路可抵达飞天马山顶。一条位于山北侧与闽西龙岩市永定区湖山乡老虎石村交界处，要绕着爬12个山墩。因山路崎岖，且多有荆棘拦拌，行程通常要一两个小时。若沿着村里茶园间山道驱车到达穿风坳，则轻松许多，不足半小时便可登顶。山顶并无雄峻之处，只是一个长满茅草、约二三百平米的大草坪。据当地村民介绍，若是从远处山上看过来，会发现这里相连山体像一匹奔跑着的骏马，而山顶的草坪，就如同长满鬃毛的马头。

沿着平坦的草坪走一圈，山外近处是永定湖山乡的坑头、漳溪、老虎石等小村庄，那座秀美的天鹅岽亭亭玉立，风光尽显。而山的西北方远处，隐约还可以看到江西赣州安远、寻乌等地。此地正是：一步跨闽粤，放眼观三省。大埔境内，茶阳、西河、湖寮、百侯、枫朗、大东等镇村的城乡景色，山环水绕，婀娜多姿。向远处眺望，无数的山峰和山脉，仿佛构成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那山间缭绕飘荡的云雾，恰似碧波漾起的白色浪花。

人们迷恋山川美景，总爱通过神话故事赋予其神秘色彩。当地人传说，几千年前天庭一位贪图人间山水美景的大神，化作一匹白马，在此间留连忘返。玉皇大帝诏令不回便嘱咐天神封杀脱缰野马。白马获悉向东南方向的福建逃窜，未到福建地界便被追上正法，变成了此间的马型山。大概因山路不便，古往今来到此探寻自然风光之美的文人骚客并不多见，留下的人文史话乏善可陈。然而，千百年来选择在此崇山峻岭间安身立命的客家先民，依靠这方山水，传承着血脉、语言、风俗文化。山间丰富的水源汇聚成溪水，滋养着沿溪而下的湖寮莒村、长教等众多传统文化村，人文蔚起的一方水土因山因水而生机盎然，世代不绝。

路边挂着一幅巨大的茶文化旅游规划图，上面标着20多个文旅景点项目。问当地村民，没人能说得明白文旅项目为何没能开发成功。但交谈间，对飞天马山入选2021年广东省森林康养基地还是挺高兴的，尤其对这里常年的负氧离子保持在每立方厘米2.6万左右的指标不无自豪。据称，公司化运作和当地村民种植的茶园已有数千亩之巨，所种单丛、奇兰、黄枝香、大乌叶、金仙等优质品种的茶叶，一直广受消费者喜爱。一些茶客认准了这高山云雾里出的好茶。

我认识一位旅居海外的刘博士，因自己创立的上市公司在深圳，而大量业务在境外，这三年间因为疫情奔波在不时熔断的航线上，也饱尝了住隔离酒店的味道。他说，人生总会有许多无法抵达的地方，把酒店外的街景想象成自己想去而未去的风景，就不会感到寂寞了。他常常在隔离酒店封闭的狭小房间日行万步。而此番，我有机会登临飞天马山，沉溺、观察、感受着山上鲜活、生动、悠久的自然风光，是多么的幸运而有趣。

自然界具有超大的格局和造化的神功，形成了许许多多气势磅礴、神奇秀丽的山川。举目可见天开地阔，思绪可以天马行空一般时时处处连接万千美景。有句话说得好：格局之上皆为景。置身山水间，需要不断放大视野、胸怀、气度、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羡慕那匹马，留连在此间。平凡的漫游，或许可让心灵走得更远。

2022年8月24日前海双界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