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今年来读到江冰教授散文最令人激情与柔润的作品。走出疫情阴霾情绪，奔向大海，也自观心灵，才子之称谓即见于大海中文学灵性书写：“亲切地凝视大海，心有灵犀，悄然回应。恍恍惚惚间，海面幻化成一张华丽而柔软的纸，我叠了又叠，轻轻地收进我的蓝色书夹。”关于本土文化的思考，关于美食背后的物产与地域伦理，作家依旧保持着学者的追问，却又是海风化出绵绵蔚蓝与恢宏。人与自然间：物理悠长，个体渺小；大海永恒，人生有穷。

01

大暑天，我们约定出海去

“雷声隆隆走过，豪雨瓢泼走过，烈火一般的大暑，热热酷酷站在面前。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约定：大暑天，出海去。”

从广州驱车一小时抵达珠海香洲，午餐后码头乘船再一小时登上万山岛。阳光正烈，倾泄而下，若大海恢宏广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矣。

万山岛，中国六大渔场之一。渔民说四五十年前，一网下去，一半是海水，一半是鱼。

Z先生告知，脚指头放水里鱼都当钩咬。可惜，现在鱼少多了，但仍然是国际钓鱼比赛地点。

《舌尖上的中国》曾以“秘境万山”拍摄此岛，名声遐迩。珠海有146个岛，有“百岛之市”美誉。

岛上海鲜最美：狗爪螺，形似狗爪，用手轻轻剥开爪上厚皮，内含白肉鲜嫩；万山蒸三干（虾干鱼干鱿鱼干），就是渔民的家常菜；

海藻、螃蟹、竹节虾、濑尿虾、马鲅鱼、石斑鱼、海胆炒饭，不但烹饪讲究，食材本身一流。

尤其是飞螺外形秀美，螺肉异常鲜嫩，我视为万山岛海鲜宴花魁。一问才知就是珠海日月贝大剧院造型的原型。果然不同凡响，出类拔萃。

珠海一条沿海情侣路，引多少诗人低吟浅唱。

一座若贝壳直立大剧院崛起，让我一下子联想悉尼大剧院，堪可媲美澳洲。

白天观海，心头不由浮出那句诗：“海到无边天作岸，山到绝顶我为峰。”

黄昏终于降临，夕阳西下，缓缓地坠落海面。海岛将白日万丈光芒一点一点地悠悠收入夜色。

人少岛静，天上星星点点。眺望大海，夜色笼罩，无声无息，辽阔无边；

走到海边码头，才听到海浪声，一如人之呼吸，一呼一吸，节奏不变，恍惚坠入永恒的暗黑。

墨色大海，无法看透。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回望童年，中年乡愁。仿佛“一棵茂密的松树，极力向蓝天舒展，不知不觉抖落了多少针叶，没听到一点声息。”

人生沉浮，世事沧桑，些许感慨，一声叹息，皆入夜色，隐藏于海风之中，悠悠飘进大海深处······

02

夏日大海盛景：海与岛

万山群岛，伶仃洋，珠江口，快艇周游。东澳岛、桂山岛、担杆岛、二洲岛······数不胜数。快艇驰过，终于知道什么是蓝色的海洋蓝色的天。

白云苍狗，变幻莫测：或似骏马奔腾，或似群山叠嶂；遥看澳门横琴，又似海市蜃楼。阳光灿烂，黄金海岸线。

仰望天空，飞机划出优美曲线；远眺海面，轮船流转，航标一沉一浮，远处影影绰绰风力发电塔成排······

“伶仃洋里叹伶仃”，文天祥悲壮吟诵若风飘散，远远发光闪亮的却是一艘南海战舰。“把酒思绪远，击节唱大风”。

吾心为之一振，海天一色陪感壮丽。

万山群岛，大小错落，以石山为主。绿木葱茏间，大石磊磊，小石凿凿。一岛岸边上百米巨石长阵似雄狮横卧，亦有山坡巨石若猴似熊，灵动可爱。

驾快艇驶过，不同角度又变幻多端，巨石影像与天空巨大云彩，交相辉映，阳光下呈现夏日大海盛景，令人陶醉。

大自然秘密潜藏，微妙的花在我心头逐一绽放：

天上云，水中鱼，船中我，浪花如碎银四溅，珍贵而虚幻，虚幻而迷人。

岛上海鲜又把我拉回现实：人间至味，海的奉献。

斑驳陆离青口昭示野生；线钓芝麻石斑生鲜无比；红白虾肉紧致可口；辣椒炒鱿鱼口感韧劲；一盘花蟹画出张牙舞爪；白腊鱼蒸出别样鲜味；白贝冬瓜汤清甜解暑；红鲷鱼用豆芽酸菜合烧；

满目沧桑感的小小苦螺——头回见到，牙签挑出螺肉鲜嫩，螺肉形态近似花螺，但口感稍微不同，若不点辣椒圈生抽，略微苦味似茶回甘；

一盘花甲，但主人告知为沙蚬。苦螺当地特产，与珠江口咸淡水相间有关，而沙蚬是否亦是特殊产物？

总之，海水比例不同，物产相应不同。就连岛上栽种的番薯叶也让食客赞不绝口，难道与岛上淡水或咸淡水海风有关？引吾浓厚兴趣。

听说岛上临近“八一”正拥军活动，诗人即言：“唯有斑鱼送亲人。”一桌人听罢，抚掌击节。

三四十年前，有“大红枣儿送亲人”——慰问子弟兵歌曲盛行；如今生活好了，枣儿已平常，众人海边食鲜快乐，遂有以贵重斑鱼代替红枣一说。

戏言之间可见无限欢乐。历史并非单调直线，我们记得过去。亦希望未来——更多欢愉与舒畅。

亲切地凝视大海，心有灵犀，悄然回应：

恍恍惚惚间，海面幻化成一张华丽而柔软的纸，

我叠了又叠，轻轻地收进我的蓝色书夹。

03

石头一沉一浮，海上有奇景

万山岛的天后宫，门面不大，却有坚实石头大门。上好石料彰显百年风雨。

主庙供天后娘娘，庙后有小院与依山而建亭子与走廊，以及大幅神话浮雕。庙堂清洁，一尘不染，有专人管理；左侧单间有一燃烧高炉，点燃祭祀物品吗？

墙上醒目的捐款名单，一目了然，淳朴处在于送物：灯油、蜡烛、木台等；捐款名单上还专列水上老爷，指三山国王吗？老爷在潮汕就指各种民间神。

渔民捕鱼，大海凶险，近似虎口夺食。原始捕捞又得靠天吃饭，有赖坚强意志与信心方可平安归来。此时，唯有民间信仰支撑，天后娘娘护佑，方可鼓舞人心又寄托祝福祈愿。

天后即妈祖，妈祖崇拜似乎遍布了由北而南，大半个中国的沿海。庙堂由村民捐款，可谓海岛民间信仰中心。

万山岛东南面有浮石湾，乃海边一处妙景。

石头如何浮于海面？德记君悦餐厅老板告知：浮石因海浪风暴千万年冲击拍打，大石几吨，小石鹅卵，成千上万，自然堆积而成。

海水汹涌，石头时隐时现，仿佛沉浮。石湾长680米，纵深300米，蔚为壮观。

海边看海，浪花就在脚下，亲切若家常。而登上海岛山顶，俯瞰大海，则有一种腾飞云端的豪迈与神圣感。

海阔天空，云霞流转；海岛若棋子，散落在巨大的棋盘之上。

谁为棋手，落棋取胜？唯有造物主，唯有大自然。

大音希声，大美无言。

我竟一时怔住，心中感动：叹天地之大，而个体之渺小；脚下岛，眼前海，历经岁月千万年而屹立而澎湃，个人生命恰恰是白驹过隙、沧海一粟呵！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岭南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