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说岭南】江冰|《风一样开阔的男人》:岭南与江南融汇交流,什么才是烟火日常的谜底?
  • 来源:云上岭南
  • 发表时间:2022-05-18 11:16

广东终身文艺奖得主、《雅马哈鱼档》作者章以武教授——年八十有五,依然一副好身板。近日出版散文集《风一样开阔的男人》(花城出版社2022年4月第一版)。

让我羡慕有三: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封控期发微信:抢购两条大鱼,五斤猪肉,排队一小时,自提回家;

仍可穿硬底皮鞋日行万步,劝他换运动鞋,言与西裤不合。出生上海,14岁离开,老克腊影子却在,童年记忆塑形一生;

依然写得了爱情小说,激情滚烫加点小幽默小调侃;思维活跃,视角包容,青春不老,是也。

我读《风一样开阔的男人》,对章老青年时代回忆尤为兴趣。

在当下这个依赖“更高更快更强”——充满功利、充满成功召唤的时代,人们更多地使用分管计算、逻辑、思维缜密的左脑,而非注重感受以及理解美的右脑——即所谓的“艺术脑”。

现代人有一个比喻:因为害怕受伤,于是把自己活成一个“紧紧关闭的贝壳”。

但,历经沧桑的章以武,回望人生之时,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忧伤,甚至没有些许哲学式追问。

他轻松自然地打开自己,去感受人生的美好,去回味日常的烟火气。那些黄河岸边的初恋,那些土炕上的相亲,在他笔下呈现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他并没有学者惯常用知识堆叠起来的高台,也没有那些貌似深刻觉悟的玄奥。世界巨变,但亦有不变。

不变的是什么呢?就是真实的人生,就是草根百姓热切的心肠,以及他们对真挚情感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八十有五的年龄,依然怀有童心,一个张开眼睛去看世界的童心,一个感受到美,然后把她分享给所有人的童心。

我对章老作为作家的文化身份,以及人生生存空间的挪移,深感兴趣,似乎有破解谜底的冲动——

其一,关于童年记忆。

章老是江浙人,上海度过童年,江南文化的精致斯文优雅给予童年生活以深刻记忆,按照弗罗伊德的说法:童年记忆形塑一生。在他的身上至今可以看到江南气质,以及上海“老克腊”的绰约影子。

其二,关于生存空间的转换。

章老14岁离开上海去大西北基层生活,然后考到广州读大学。可以说,在岭南度过了大半生。但依然不是纯粹的岭南人,在他的身上仍然流动着江南文化的基因:好江浙口味,会烧一手好菜;通晓岭南风物,却依然喜爱杭州龙井绿茶。

江南文化的空间概念到底如何影响他对岭南空间事物观察与感受?《雅马哈鱼档》的日常烟火气如何与上海滩的童年记忆流贯沟通?

近来研究“空间”,窃以为研究历史时人们更多的是用“时间”来思考,实际上空间也相当重要——甚至跟时间处在同样的地位。

不知章老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岭南就是一个空间概念。而《雅马哈鱼档》《南国佳人》,以及《风一样开阔的男人》均是被岭南山海风情熏陶出来的作品。对岭南文化的深度介入,使之创作成为岭南文化事业的一枚硕果。

岭南文化与江南文化——有了一次奇妙而成功的融汇交流。

一位书法家曾经向我极力推荐材料普通的陶印瓷印——即在传统陶器瓷器上刻下的各类图案,再经炉火烧制而成。此类“印陶薪火”大多处于市井民间发挥“物勒工名”的作用,但其艺术价值却又是独一份的。

在我看来,出于民间工匠之手的陶印瓷印——更多地属于民间原创性的风格。它尚未经过精英文人的文采修饰,以及宫廷法度范本的规范,而完全属于民间乃至底层——人类艺术原创冲动的作品。

其中保有质朴诚恳真切的民间日常烟火气。

同时,我又联想到毕加索等西方艺术家,在他们感觉创作灵感枯竭时,往往从两方面寻求原创力:一是非洲原始生态的民间艺术;二是儿童幼稚儿园的作品。

或许,这里就有人类在未经雕琢、纯真年代的艺术原生态,真挚淳朴简单明朗的感情所在。化为人类初心原始的艺术冲动,在此留下了痕迹。

所有这些联想,是我试图寻找章以武创作文脉源头的尝试。

也许,他在八十有五的年龄回望少年岁月:土坑相亲、黄河初吻,字里行间让虚饰与矫情无迹可寻,或许恰巧接通了那种人类最初原始的艺术冲动。

如此联想颇有点天马行空,纵横交错。但,却是我品读章以武作品的一个路径。

章老本人强调创作要“上天入地”——注重日常与草根,亦可作为我上述联想的一个跳板与佐证。

《风一样开阔的男人》:岭南与江南融汇交流,什么才是烟火日常的谜底?

江南与岭南之间,章以武人生轨迹中还穿插一个大西北。

那里有名扬天下的西北民歌“花儿”——当地人称“漫花儿”——意为无论唱法唱词都“非常自由与散漫”。

电视剧《山海情》有《绿韭菜》一段曲子,让我印象尖锐。

“花儿”是当地人的心里话,野地里的歌声。

当记者采访花儿传承人:为什么不能在自家院子唱?老汉答道:花儿唱的是自己心里的秘密,比如说初恋。这些心事在自家的院子里不好意思说,到了野地里可以真心抖落。

于是,在我眼前《好一朵茉莉花》、《花儿与少年》、《落雨大,水浸街》三地民谣之间瞬间平添了一种联系。它们与章以武“苦心经营的随意”之间,千里迢迢,草蛇灰线。

记得少年时,读到王蒙的一段文字,怦然心动:人生就像一条河流,流到沙漠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吗?他在每个人的心底若隐若现,浅浅痕迹。

此刻,心头那个关于“烟火日常的谜底”再次浮现:哪个是答案呢?是或不是,或隐或现,若有若无……

或许,章老创作对广州羊城烟火气的注重,既是作家江南气质与岭南风物的一种融汇,更是对大西北“花儿”这般民间底层艺术原创力——有意无意地呼应与彰显。

岭南、江南、大西北,无数美丽联想,蹁跹而至。

2022-5广州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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