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筝女士的新著《古岗琴缘》(山东教育出版社2021年出版),是一本用心写作的音乐家传记。写得亲切动人,真挚细腻,笔笔包含父女般情感;学术套路与文人矫情一扫而光。
令我动心处有三:广东古琴大师杨新伦“以拳养身,以琴养心”,身心之间如何融合?当年杨大师作为求学青年,南来北往,上下求索。当个体与时代遭遇,命运在众声喧哗中颠簸——个体于是亦赋予了时代文化标本的意义。
粤派古琴的“广东味道”到底是什么?“白雪阳春谁会弹,莫愁天下赏音难”——作为岭南琴学奠基人——陈白沙到底感悟到什么?多么期望有古诗“二十四品”般的文字描述——音乐需要文字记载并传之后世。
第三,广东音乐与岭南文化到底有何关系?作者提出问题呈现原始资料,提供一个真实的初步基础,为后来者提升理论并解答现实的学术悬案留下不小空间。
作者苏巧筝自身的生命节点——亦有现代古琴史的历史意义:1944年生于潮州古筝世家,自幼习筝;16岁参军,拜古琴大师杨新伦,由筝转琴;1980年,入星海音乐学院研究所研习广东音乐。
作者苏巧珍用生命体验进入杨新伦老师的人生,亲切的语调,朴实的笔触,记载了南粤古琴大师杨新伦的一生。
此书由星海音乐学院原院长赵宋光作序,主体分为五章,主要内容分别为:恩师人生传记;拜师学习古琴;大师琴坛主要活动;广东琴派的渊源与形态;琴曲结谱七篇。
有恩师、有自己、有琴事、有琴谱,有岁月回望,有源脉爬梳,有遗产整理,有问题提出,有理论探讨;赖历史事实缘起,借生命体验进入,以拾贝探宝细致入微,以笔记琴谱保留经典。
古琴大师杨新伦的生命轨迹以及习琴历程,呈现广东音乐兼容并蓄,南来北往的发展历程,以一人而辐射带动整体,具体可见音乐史之发展形态。有几处细节印象深刻:
——1923年,杨先生在北京聆听吕文成等演奏的广东音乐:行云流水、清丽秀美、悠扬婉转,引发了他对广州比武的回想并触动了他的乡情。
——杨先生在北京还有一次人生顿悟:促使他将武功用于养生健身。从此。“振玉琴斋主人”腰佩宝剑,手抚唐琴,剑胆琴心,相伴终生。
——1957年10月。广州筹办广州音乐专科学校。将广东几个乐种:潮州音乐、汉乐,广东音乐等都统筹进去,杨先生的古琴也被引进。
古琴是一件载道之器,承载中华文化的精髓,有儒释道三家的学术思想和文化。古琴传统的授学方式,是口传面授、师带徒,师徒对弹,深奥的琴理,在师傅的言传身教下,潜移默化中水到渠成。
但杨先生无法“削足适履”,无法进入以西方音乐学院体制和课程设置的音乐学院。这成了杨先生在世时的一大遗憾。
杨先生“一对一教学法”不容于现代音乐学院西式教学体系,此细节意味深长。让我联想与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多次座谈会——提及重要问题:中国画传统师徒关系与美院西方教学体系方法之不同。
是南辕北辙,抑或道不同不相为谋?倡导文化自信的今天,此问题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层面,均值得认真探讨。
至于岭南文化大背景下的广东古琴,其历史形态之记载,其音乐风格之呈现,与新岭南文化乃至当下粤港澳大湾区文化,亦有某种渊源与呼应,同样值得珍惜与研究。
我欣喜地读到作者在前言中就开宗明义提及:要将广东音乐几个乐种结合起来,一起放到岭南文化中去研究。岭南文化,文化岭南;一个场域,一个空间,一个恢宏辽阔的时空背景。
简而言之,《古岗琴缘》具有广东音乐史料的重要价值。其中最难得的是作者的亲身体验,以及口述实录体的历史呈现。对广东音乐与岭南文化关系,多有见解,是一部拥有多方价值的音乐传记与音乐研究著作。
“半生承传巧扬筝韵随风化雨,
一世涵泳妙缔琴思结草衔环”。
作者苏巧筝女士孜孜以求,珍爱琴事,其精神可嘉,其功德在世。草行露宿,脚印深浅,唯一颗心真挚投入,天地可鉴。令我倾佩不已,感动不止。
中华古琴,漫漫长路,遇20世纪现代大潮撞击,几沉几浮,跌宕不止。如何传之久远,发扬光大,实乃吾辈之责,任重道远呵!
致敬作者,祝贺新著。
2022.2广州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