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会·小鸟天堂漫记（摄影/文：吴再）

五邑新会，人杰地灵。曩时，任公奔于清末民初，为民请命；今朝，陈皮香于长城内外，药食同源——一代风流，世人无不顶礼膜拜；一邦奇味，国人无不拍案叫好！所谓篝火狐鸣，天方夜谭而已。噫嗟！大匠运斤，化独绿以杳郁；鸟墩成岛，非齐东之野语。甲辰初秋，车至胜境，吾不禁咏雩喟叹：向晚斜晖应淡然，群山碧野衬蓝天。江涵鹤影翔空过，水逐花影入眼帘。

小鸟天堂距羊城百余公里，其所在地天马村天马河，并不偏僻，亦如天马行空，洲渚优美，田畴井然，左领衔桃源之画境，右卓尔岭南之风骚。倚榕而聚，悠然百鸟之阆苑；顺流而歌，逍遥范蠡西施之温柔乡。迄今，耕氓乐于稼穑，鹭鸟鸣于箫韶。呵呵，彼之“小鸟天堂”，吾之“鸟托邦”也，恰如元稹所言：缓酌樽中酒，容调膝上琴。

是日，吾携妻子儿女环岛泛舟，近观诸鸟，实乃风情万种：灰鹭缱绻，迎旭日和以霞岫；白鹭娴静，降雪晶覆于尘寰；池鹭瓦影龟鱼，不谈基辅加沙，不管芯片鸦片；牛背鹭恍若变色之凤，春夏秋季，头、颈、上胸及背上饰羽橙色，冬则浑身雪白，仅于头顶后颈缀以淡淡黄色……哇噻！悠哉游哉，一岛一“鹭”，完美映衬唐朝皮日休之诗境：“鸳鸯一处两处，舴艋三家五家”——扁舟荡漾，参差堤岸，游人无不啧啧称奇。

一旦得闲，徜徉其中，大白鹭、白鹡鸰、鹊鸲、乌鸫、大山雀、白头鹎、红耳鹎、暗绿绣眼鸟、丝光椋鸟、普通翠鸟、白胸翡翠、珠颈斑鸠等各逞其声，水榕、柳树、狐尾花、姜花、菡萏、情人菊等各秀其妍——咨嗟！百花齐放，百鸟争鸣，非谲诳之阳谋也，盖梵高、莫奈之辈亦为之踟蹰，贝多芬、莫扎特之流亦为之洗耳也。如此，人不害鸟，鸟不避人，休戚与共，河清海晏。

昔日，巴蜀文青李尧棠漂泊于此，始则闷骚，继而惊喜，返沪即撰《鸟的天堂》：“……起初四周非常清静。后来忽然起了一声鸟叫。……我们便看见一只大鸟飞起来，接着又看见第二只，第三只。我们继续拍掌。很快地这个树林变得很热闹了。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日后，“巴金”成金，遂成名篇佳作，霸位教材，长久传诵。

秋阳杲杲，在水一方，吾所摄录之观鸟长廊、观鸟楼、巴金广场、鸟博馆……错落有致，浑然一体。若登高远眺翱翔众鸟，或轻飏以衔雾，或婉约而含烟；檀脸如经脂染，粉面难禁风鞭。1992年，恰值邓公南巡，大英博物馆一反常态，首次为在世画家举办“吴冠中——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家”展览，郑重收藏其巨幅彩墨新作《小鸟天堂》。英国小说家P.D. James尝言：“上帝给予每一只鸟属于它的小虫，但祂并不会将小虫丢到鸟巢里。”——嘻嘻！历尽尘寰几多梦，宠辱进退有无中。

著名戏剧家、诗人、国歌歌词作者田汉先生于1962年3月莅临新会，留下《游小鸟天堂》诗一首：“三百年来榕一章，浓荫十亩鸟千双，并肩只许木棉树，立脚长倚天马江，新枝还比旧枝壮，白鹤能眠灰鹤床，历难经灾从不犯，人间毕竟有天堂”。而于本土文苑，翰墨高手伍启中不甘人后，妙致毫巅，其画作《小鸟天堂》长3.1米，宽2.1米，于2005年1月26日被人民大会堂收藏。嘻嘻！鸟悦花明和睦曲，方知湾区藏天堂。

一代丹青大家吴冠中亦曾娓娓道来：“遥望江中茂林一片，密叶覆盖，不见枝条与小鸟。风雨交加，友人找来小舢板，赤脚撑伞，划向江中天堂。才见那榕树根枝交错缠绵，如大篆，如狂草，任性挥写谁管得，冷落幽深织魔窟。钻入垂枝密叶，将爬上岛之岸，鸟们警觉灾祸降临，振翅猛飞逃命，一阵骚乱，天堂顿失。归来作《小鸟天堂》，着眼于线之纵横，疏密穿插，乱中有序，引来杂色小鸟，不知是何鸟种，只需能藏于枝杈间，时隐时现，随兴点染，便是天堂。我前后作过大、中、小几幅心中天堂，最大一幅，存大英博物馆。”

当日，余于码头岸边，邂逅一长条巨石，上刻“南国奇观”四个大字，书风厚实，笔力遒劲，端详落款，乃赫然岿然之“华国锋”也，题于公元一九九六年元月五日，英明墨宝，殊为珍稀。而于毗邻之屿，三百九十年高龄之大榕郁郁葱葱，覆盖水面一万多平方米。再回眸，景仰傲然独木，碾压颟顸独夫。碧波/远钟/清露……如羞久别之容，盈盈无语；似怨迟来之客，楚楚堪怜。《尚书·周书·秦誓》曰：“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清代周亮工《题菊帖后》亦曰：“抚今追昔，泪且涔涔透纸背矣。” 嗟夫！兀坐闲将旧事温，恨无早智辨愚聪。而世上所谓喧嚣之鸟，究竟不舞之鹤抑或瑚琏之器，不妨拭目以待。至于伐功矜能之徒，天下共哂共唾！

俗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诚然，朗朗乾坤，不独新会有鸟——众所周知，大洋彼岸，全美亦分布600多种鸟类，而在德克萨斯州布坎南湖，可邂逅其中400多种。此湖亦为各种本土和迁徙鸟类之天堂。猫头鹰、白头鹰、鱼鹰、蓝鹭……壮哉！振翥远翮之姿！美哉！自由翱翔之梦！于是浮想联翩，日落时分，赏莺歌燕舞，看湖天一色，何其爽矣！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于赤县神州之青海湖之鸟岛，碧波浩淼，风光旖旎——有斑头雁、棕头鸥、鱼鸥、鸬鹚、燕鸥、黑颈鹤、天鹅、赤麻鸭，以及玉带金雕等猛禽，戴胜等攀禽和百灵、云雀等各种小鸣禽近二十种。据专家言，禽鸟总数在十万只以上；而其中鸟岛（小西山）和三块石（孤插山）又最为著名，据称聚集着保护区鸟类总数百分之七十以上。

总之，鸟之天堂，多多益善！倏忽，热风拂面，晌午已过，园中几簇紫薇陆续怒放，萼蕊犹含红泪，香腮似染朱丹。有莞尔回眸之媚，具勾魂掠魄之颜。河中之莲，践情侣缠绵之约，夺状元锦绣之篇。顷刻，贵妃醉酒，怀素泼墨——呜呼！翘楚群芳，或招惹众妒。李白才高，难辞汪伦之桃花潭；唐寅轻狂，终得秋香之扑哧笑。傍晚湖边，吾亦彳亍：好在吟哦能别恋，拾些风物入诗奁。

自古至今，文人骚客始终对“鸟”情有独钟。杜甫之“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王维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辛弃疾之“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范仲淹之“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张先之“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白居易之“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谢灵运之“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呵呵，鸟集鳞萃，不一而足。鸟瞰诗坛杏坛，果然“鸟人”无数矣！

据村民族谱记载，自晚清肇始，天马村规民约：“若有上岛扰鸟、伤鸟者，就是大逆不道，不论男女老少贵贱，以亵渎神明、大逆不道治罪。”吾侪适逢盛世， 摇桨其间，只见波光粼粼，独木成岛；榕冠如云，群鸟翩跹——启胸襟于游隼，托心怀于断鸿，不亦乐乎！

嗟夫！华夏泱泱，乡村姽婳，总把新桃，换了旧符；文旅并茂，赚得丰裕。此乃世外之桃源，民风朴朴；实人间之仙境，其乐融融。噫吁嚱，斯土斯民，无论猛鸟菜鸟，丑鸟靓鸟，厚德载福，幸甚至哉！辞别之际，慨然赋诗一首以记之——

雪鹭轻盈舞树杪，

自在鱼虾密如麻。

独榕鬚落子孙旺，

疲鹭云集葳蕤斜。

灰羽不遮潭江月，

赤冠犹带碉楼霞。

满朝弹冠无謇谔，

瓦尔登湖又一家。

甲辰处暑 吴再撰于珠江西岸三让诗舍

【名家简介】

吴再，作家、诗人、传媒人。全国鲁藜诗歌奖得主，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历任《足球》报主编、星岛日报海外版执行总编辑、星岛环球网行政总裁兼总编辑。主要代表作《词谏》《智慧如诗》《向中国共产党学习》（红色智慧四部曲）《鸟托邦》《沼泽地里散落的花瓣》《影》《盛世箴言》《脱掉时间的囚衣》《送您一座诗歌岛》《一个人的诗经》《一个人的诗国》等。作品被《读者》、《杂文选刊》等杂志多次转载，并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最佳杂文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