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元老师去世三周年前夕,我又一次踏入燎星村土地,这一次,我带来的是诗人、书法家张创辉夫妇,一路上,钻过水槽,跨越山岭,绕过田野,穿街过巷,我故意卖了关节,不告知他们今天造访的第一站是哪里,直到目的地,他们还一个劲地追问:“四面环山,这是哪里?”
十年前,王老师曾经对我说:“现在还有部分人认为我胸无墨汁,成功只是政治产物,纯属偶然性。他们错了,经过几十年努力学习,虚心请教,我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
我轻轻地拍打着小溪边的绿竹护栏,笑而不答。张创辉终于恍然大悟:“绿竹村!”
对,这就是绿竹村!能给友人一个惊喜,我第一个目的也就达到了。绿竹村是王杏元所著长篇小说《绿竹村风云》的地名,原型是燎星村,燎星村也被称为绿竹村,地处山间谷地边陲,原名寮仔角。村民姓王,从旧楼迁入,祖先从浮山东官迁徙而来,受到鸡笼山后诏安客家文化的影响,半客半福佬,其山歌也一定程度上传承了客家山歌的精华。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寮字出头,原应是旧楼的田头寮,后发展壮大而成村。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村口的老榕树,树头像一个水牛头,大暑天泡在泉水里的惬意姿态。
王杏元曾经评述:“乡村虽小,它的历史变化,姓氏人口繁行与宗支迁徙,以及经济文化,风土人情,都无不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分系支流。因而它的一物一事,都可借此窥视中国的一方侧影。”
王杏元有诗“马岭山腰桂竹根,村后果子满山黄。村前梯田相连接,马岭山腰接天堂……”
村后四百岭至今仍留古驿道,与福建相通,抗元英雄陈吊王与朱蔓姑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山顶一处大石岩下,至今仍存朱蔓姑的神位遗址;东南部有一片大山坡,是陈吊王的练兵场;几百年过去了,青山依旧,物是人非,故事却一直流传。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绿竹村风云》改编为电影《天赐》,由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出品,影片中那些风光秀丽的场景大多取自燎星村,“爱情石”至今矗立在村后山坡,那可是一个幽静去处,花香鸟语,泉水幽咽。
燎星村地处山区,原生态风貌保存较多,山清水秀,物华天宝,常年生长着各类天然果子,尤其是野山枣,是制作山枣糕原材料。山枣糕是燎星村的拳头产品,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含有多种维生素,肉质柔润,酸甜适口,是潮汕凉果中的佼佼者,无论大人或小孩,都喜欢在闲暇或聊天喝茶时吃上几片。
溪水清澈透亮,山间田野随处可见柑桔、荔枝、青竹梅;开花时节,引来群蜂飞舞,蝴蝶翩翩,令观者忍不住狂按快门,生怕错过每一精彩画面;一片片绿竹点缀其中,更是一道道独特的天然景观。
我们走过石拱桥,沿着居龙文楼前、池塘边水泥村道西行百米,右侧一个铁拱门,往上走几十米,尽头处,半山腰,最后排中间一屋,便是王杏元旧居。王杏元是在居龙文楼降生的,此楼也被写进书中。
张创辉发表见解,“不止在潮汕,王杏元和他的代表作《绿竹村风云》家喻户晓。我一直想一睹大作家的风采,拜读他的大著,可惜机缘未到未能如愿。现在来到偶像的故乡和名著的诞生地,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在找村长打开旧居大门之际,我仔细品读村容村貌。首先有一副春联跳进我的眼帘,不错,宋徽宗瘦金体笔意,线条有弹性,瘦而不弱,在众多春联中跳出来把我拦住。这偏僻乡野还有这书法高手?高手在民间啊,看来大作家影响了后人,人才辈出啊,我暗暗称奇。这不禁使我想起韩愈对潮汕文化的深远影响,这是榜样的力量。我想,所谓风水好,也许就是风气的影响吧。村长告诉我,这副联是本村一个年轻人写的,现在广州教授书法。哦,专业书家手笔啊,看来我没有看走眼,我也为自己有一定鉴赏力而欣慰。”
王村长赠送张创辉一部新出版《绿竹村风云》(一版再版,此书不知道多少版),他爱不释手,如获至宝,也回赠了书法作品《张创辉书迹》。
张创辉喃喃自语:一个只读小学三年级的农民究竟有何天赋,有何异禀,竟写出如此轰动名著?
《绿竹村风云》以解放初成立互助组、合作社为历史背景,描写翻身农民对新社会的思想认识、斗争和转变。通俗流畅,地域性强,具有浓郁的民俗风情。语言使用大量俗语、俚语,还有手到擒来的山歌,语言简练、风趣、亲切。对人物、故事拿捏有度,生动,引人入胜,恰到好处。没有喊口号,没有说教,有较高的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强,难能可贵。
王杏元读书虽少,却聪慧过人,且勤奋、刻苦。他一心向学,始终牢记爷爷临终嘱咐:“奴啊,笔杆比锄头切要啊,要教子教孙喝墨水啊”。会唱潮州歌册的母亲也深刻影响着王杏元的成长,当好儿子第一个老师。他从听歌册,唱歌册,到编歌册,一步步走来,从田塍走到省作协、中作协、人民大会堂、世界各地,硬生生把一个农民写成一个大作家。
我也恍然大悟,不论王老名气多大,叶落归根,他始终是寮仔角一株山枣树,《绿竹村风云》却是一颗颗山枣,淡雅清新,诗意盎然,味道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