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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训练营导师杨城:跟电影建立健康的关系,不要消耗自己
来源:羊城晚报 云上岭南 作者:胡广欣 发表时间:2024-09-06 10:30

在百度搜索栏输入“制片人”,第一条关联问题就是“制片人是干什么的”,第三条是“制片人与导演的区别”。

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制片人杨城用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回答了以上两个问题:“如果说导演是建筑师,制片人就是房产项目的操盘手。从画图纸到卖房,整个过程都要参与。”

今年7月,杨城应山海计划的邀请来到广州,以导师身份参加首届山海训练营。杨城担任制片人的《大世界》《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艺术学院1994》等影片在影迷群体中口碑不俗,并多次入围主流的国际电影节。新闻学出身的他,亦长期进行电影文化报道和影评写作。他从多重视角观看电影和电影产业,为山海训练营的青年导演们带来许多极具启发性的观点。

电影是艺术也是生意,是理想也是现实。作为制片人,杨城尤其明白平衡的重要性。他给青年导演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跟电影建立一个健康的关系”——从电影中获得滋养,而不是消耗自己。

“导演负责提需求,制片人负责权衡”

羊城晚报:你本科学的是新闻,硕士阶段进入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让你下定决心以电影为职业的契机是什么?

杨城:这跟广州还有点关系。大二的时候,我看了曹斐和欧宁导演的纪录片《三元里》。这部影片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对电影的认知,是我去学电影的重要催化剂。以前觉得电影只是纯粹的娱乐,但它让我发现电影原来可以跟日常生活有如此强大的联系。

羊城晚报: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个制片人,而且专注艺术电影?

杨城:制片人的工作涉及面很广,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这正好是我的兴趣所在。我喜欢在不同的接触中拓展自己,获取更多人生体验。

做艺术电影算是水到渠成。一开始是因为喜欢看艺术电影,所以机缘巧合下就从这个领域开始了。但电影的世界其实非常丰富,不同种类的电影各有乐趣,所以我未来也希望尝试更多类型。

羊城晚报:做艺术电影制片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杨城:最大挑战往往也是最大的乐趣。做电影是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过程,很多东西没法提前规划。在这个过程中不断面对未知、解决问题,是我最享受的。

羊城晚报:你做过成本最低的影片是哪一部?

杨城:成本比较低的是我早期参与的《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李睿珺导演,改编自苏童的小说。但这肯定不是我见过成本最低的片子。这也是电影的魅力之一,有些人用非常少的钱,可能几万块就能拍出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同样也有人会用几个亿去完成一个庞大的制作,也可以很好看。

羊城晚报:这样听起来,影片成本跟导演的风格和工作习惯也息息相关。制片人对成本把控又起到怎样的作用?

杨城:不是所有导演都对预算有那么明确的概念。很多时候是导演提出他想要的效果,制片人负责来算账:到底用多少钱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是宁愿加钱也要保证效果,还是要保证不超支、哪怕效果打一点折扣?制片人需要作出取舍,找一个平衡点。

“创意是一,钱和人脉都是后面的零”

羊城晚报:你跟刘健导演合作了《大世界》和《艺术学院1994》,跟李睿珺导演合作了《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和《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谈谈跟他们合作的感受?

杨城:刘健导演是非常成熟的创作者了,他的创作态度非常稳定,合作起来非常顺畅。李睿珺导演跟我相当于一同成长,我也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羊城晚报:制片人和导演的关系有点“相爱相杀”的感觉。你认为制片人最不喜欢怎样的导演?导演最不喜欢怎样的制片人?

杨城:制片人最不喜欢没才华的导演。有了才华,很多事就变得可以原谅了。导演最不喜欢搞不定钱的制片人(笑)。

羊城晚报:对一个电影项目来说,钱、创意、人脉,你认为哪个最重要?

杨城:创意。创意是一,钱、人脉都是后面的零。没有这个“一”,其他一切都没用。

羊城晚报:你觉得应该增设一个“最佳制片人”奖吗?

杨城:其实奥斯卡的“最佳影片”奖通常是制片人上台领奖,因为制片人是整部电影的负责人。但我们这里目前基本还是导演中心制。不过,我认为随着中国电影工业的发展,很可能渐渐演变为美国那种制片人中心制的体系。

羊城晚报:所以目前来说,你还是“导演背后的男人”。

杨城:没那么委屈(笑)。应该说“与导演同行”吧,我希望能跟导演成为最好的搭档。

“其实有很多演员想演艺术电影”

羊城晚报:现在有更多知名演员会参演/参与艺术电影。比如你担任制片人的动画电影《艺术学院1994》,董子健、周冬雨、仁科、Papi酱、黄渤等名人参与了配音。是出于什么考量邀请了他们?名人效应对艺术电影有效吗?

杨城:首先当然要看作品本身是否需要。《艺术学院1994》第一是需要非常好的台词能力,第二是要呈现的是一个时代群像,希望有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一起加入完成这部影片。

其次,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要让观众留意到一部电影的信息,成本其实非常高,名人的加入当然有利于电影的传播。

羊城晚报:如何在控制预算的同时,请到更有大众知名度的人参与艺术电影?

杨城:以《艺术学院1994》为例,我觉得沟通起来还是蛮简单的,因为他们本身就喜欢这个作品。只是他们都很忙,需要协调时间。我觉得所有有追求的演员其实都想演有深度的、立体的角色,而艺术电影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据我所知,还是有很多演员想演艺术电影的。

羊城晚报:作为制片人,演员的名气会影响你的选择吗?

杨城:如果是一个作者电影或者艺术电影的项目,选择的权力一定要给到导演。因为演员很可能是他表达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如果是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商业电影,我觉得可以一起商量。当然,电影首先是一种创作。在合适的前提下,用什么样的演员可以让项目的效果最大化,这需要制片人来参与判断。

“所谓口碑营销是一场让大家受累的游戏”

羊城晚报:艺术电影需要平衡影迷与大众的口味吗?

杨城。不需要,因为做不到。可以有一些权衡,但艺术表达本质上是无法计算的。我们只能先把作品做出来,然后再去想怎样传播给更多的观众。

羊城晚报:你认为分线发行是否能让艺术电影有更好的生存空间?

杨城:分线发行和分众发行都是很好的方向,让市场变得精细。只是这件事需要整个行业的进化。如果基础设施还没来得及建立,分线发行产生不了实际的效果。我认为大家开始讨论是一件好事,但整个生态建设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羊城晚报: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阻碍是什么?

杨城:太多了。比如首先需要更长的档期,因为如果要做更精细化的市场运营,需要更多的是时间和空间。第二就是要更真实、更健康的评价体系。

羊城晚报:说到评价体系,你觉得豆瓣评分有价值吗?

杨城:坦率地说,价值越来越小。但现状就是还没有谁能把它替代掉。

羊城晚报:影视宣发越来越重视口碑营销,观众对各种评分和影评反而越来越不信任。既是影评人又是制片人的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杨城:这个体系已经不再那么真实,大家不相信是正常的。“口碑营销”带着非常强的操作意味,就跟餐厅在大众点评上刷分一样。这可能是内卷时代的症候群,大家都受困于此,玩一套很累的游戏。我暂时还没想到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正因为我做过电影评论,所以很清楚评论的重要性。创作者其实非常希望看到更多专业的、真实的点评,哪怕是批评。但很难去苛求更好的评论生态,因为话语的民主和话语的专业是冲突的。众说纷纭的时代我们就得接受它的副作用。

寄语山海计划青年导演:既要专业,也要职业

羊城晚报:本届山海计划的主题是“回到小镇”,作为制片人,您会期待看到怎样的片子?

杨城:我希望看到新鲜的表达,而不是过去乡土电影的那一套,因为小镇本身早已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期待不管是在故事层面还是风格层面,青年导演都能带来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羊城晚报:你对参加本次山海训练营的青年导演有什么印象?对于这些有志于投身电影行业的年轻人,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杨城:首先,很欣慰看见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愿意投身电影创作,而且他们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个选择有着清醒的认知;第二,在交流的过程中,我感受到很多青年导演是很有潜力的,希望能看到他们一步步走得更好。

我们常说两个词,一是专业,二是职业。“专业”指把事情做好的能力,“职业”指工作态度。一名职业的导演不仅要有拍电影的能力,而且要理解和遵守行业规则,也就是尊重观众、尊重投资方,尽量高效地完成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