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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创艺•散文】放牛的那些事儿
来源:羊城晚报 云上岭南 作者:陈在邡 发表时间:2024-05-02 11:12

放牛的那些事儿

陈在邡

在我家乡,大人们务农,老人和小孩们放牛。我小时候除了上学就是放牛,周六日放牛,寒暑假也放牛。

放牛,放的是牛,拴的却是我们的心,这心思里有牛的事儿,更有人的事儿。这些事儿不仅美好,而且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

故乡的山很大,山坡很宽阔,山路也很长,从这山走到那山,从这坡走到那坡,上上下下,越过沟沟坎坎,绕过藤藤蔓蔓,得好久,就是在寒冷的冬日里也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牛很大,大到望不及其项背。长大了,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个子小,只有小牛犊一般的高。

农村里放牛,很少牵养,大多放养。一日之计在于晨,放牛的伙伴们通常会不约而同地在早上辰时也就是八点钟左右,汇集在村中央的大巷口,商量好去哪里放牛。说商量,其实是听某位有经验的放牛翁的安排。上午大多把牛放在山坡上,考虑的因素是哪个山梁在什么时候放过牛,在这个季节有没有草吃,晴天会不会暴晒,雨天会不会有山洪,要不要蹚河,还要兼顾这个季节会不会践踏到庄稼等等。早上赶牛上山,牛儿顺着草儿走,万一牛儿走远了走丢了,找将起来也是正午,不至于天黑路远迷失。下午放牛,大多是在村前的河边或就近的山梁,回转容易,每当炊烟四起的时候,牛儿已入栏。

放牛的地儿很多,听地名,就能想象出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比如,鹰雕山,那山长得像鹰一样的;长窝,是一条长长的山谷,村里把山谷叫山窝;倒角塘,是延伸出去的山梁回过头倒围起来的一角山塘地;葫芦地,是一个形似葫芦的山地;沙垅滩,是一个有沙垅的河滩;新坑,是新开的那条小河;大坑,是村前的那条大河。我们村里不把河叫河,叫坑。也有些地名,是名不副实的,比如梨窝那里是没有梨树的,石马地那里也没有石马。记住了地名,就是赶慢了,拉下队伍了,不知大伙的去向,问个路人,大多也能问到,打紧的往那方向赶去就是了。

牛儿赶路,也可以像牵马那样牵着走。你可知道,牛儿长到一定的岁月,就会被大人们在两个鼻孔里串上生铁做的牛鼻环,再在环上绑上绳子,这绳子可以用来牵牛,也可以用来绑牛墩上,犁田、耙田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拉、撇牛绳来调度牛儿行进的方向。放牛时,大多把牛绳缠在牛角上,或者干脆把牛绳给解开了,一大群牛,像赶羊一样,让牛儿们自个儿走,我们紧随其后,说着笑着走着。只在岔路口,需要勤脚的小伙伴跑上前去,把领头的牛儿拦一下,让牛群沿着计划好的方向行走。

到了放牛的地儿,牛儿自由自在地吃草去了。我们那时候曾感叹,做牛也挺好,吃草就像我们吃饭,可以吃一个上午,中午休息,下午主人领着我们继续吃草。我们放牛的小伙伴呢,也开始变着法子玩开了,可以找块不大长草的空地儿跳绳、跳格子、打扑克、打寸子,也有打石子的。打石子,这个玩意儿主要是女孩子家玩的,有四个小石子或六个小石子的玩法,通过变换着技巧的抛、捡、串、洒小石子,过关升级,谁最先把整个流程完成了,谁就算赢了,这个还要考究动作熟不熟练、优不优美。会“打石子”的女孩通常心灵手巧,针线活肯定拿手,自然大受欢迎,不愁嫁的。

在有应季野果的时候,伙伴们会翻山越岭的满地儿找摘野果。农历一、二月里春草生,牛儿们享有盛宴,我们喜爱的野果却是没有半点的。待到清明前后,高山上开满了映山红,那花儿也成了我们追逐的对象,我们号称“摧花少年”,摘一朵,闻一闻,吹一吹,放嘴里生嚼起来,有淡淡的甜味,吃着美丽的花儿,心花也是怒放的。四五月里桃子李子熟了,可山上没有,这是长在人家果园里的稀罕物,有时候嘴馋了,来个“瓜田李下”,伸手弄一点,未被发现是个幸事,若给发现了,挨骂讨赶自然是免不了的,弄不好给告状上门,理儿亏,往往里外不是人,搞得鸡飞狗跳。到六七月里,山上有山稔子、油柑,是最丰硕的收获季节,我们满山儿跑,苦累在所不辞。下半年,记忆里是未有什么野果子吃的。只有到了寒冬,在早上的一些山坳里,可以找到一种叫“咸霜籽”的小野果,就如药铺里的酸枣仁那么大,在阳光还未大晒的时候,果儿结在枝头上,裏着一层薄薄亮亮的霜,那霜儿舔在舌尖上,咸咸的冰冰的,就那么一点儿,足以沁人心脾,那感觉怪别致的,长大了就是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也不曾遇到这种可以替代的味儿。

村的后山有个盆地,唤作庵田,离村四里地,是个天然的放牧场。庵田放牛,最有趣的是放牛加野炊。早上带着锅碗、粮食,赶着牛儿上山去。那时候贫穷,带的就是用来熬粥的一点米、一点萝卜干,再加两只鸡蛋、一汤匙凝固了的白猪油。倘若哪位同伴带了一星半点的猪肉抑或是炸了油的猪油渣,那就是富裕的象征,开粥时免不了要给瓜分一番的。

眼看着太阳即将挨着西边的山梁,估摸着牛儿吃饱了,我们也玩腻了,就洗净锅碗,或提着,或两个伙伴轮流拿小木棍抬着。那碗儿、汤匙、锅儿相互轻轻的摇晃着,撞碰着,叮咚作响,和着牛儿的“嗘沙”脚步声,打道回府。山路弯弯,留下一连串没有规则的脚印,分不清哪是我们的,哪是牛儿的。

放牛的那些事儿,兴许还有许多……我是说也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