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李先生引导我重游光孝寺，收益颇多。此寺为“国一”，即与天安门、天坛、长城、北海同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地位极高；广州“国一”仅二：农讲所与光孝寺。

光孝寺主持明生乃中国佛教协会副主席，该寺亦是广东省佛教协会与佛学院所在地，可见宗教地位：

岭南最古老寺院，被尊为禅宗明庭；广州五大丛林之首。

让我意外的是：初祖达摩从华林寺移居于此，有“达摩井”为证。初祖入寺到六祖慧能正名——大开东山法门，此间150年，可谓佛门自有殊胜因缘。

光孝寺关于达摩祖师的传说很多：

比如，当年广州缺水，达摩即指寺内的一处说此地有黄金，引得市民前来挖掘，直到数丈深处看到一个石洞有泉水涌出，但并无黄金，市民以为初祖撒谎。祖师却对众人言：

这就是无法斗量计算的黄金呵。

达摩井成了光孝寺内有名的古迹。历代文人墨客吟咏歌赋，留下诗作：

“香厨不逢僧，日落俯鉴井。苔瓷含古春，铜瓶乏修绠。莫轻尺水波，曾照渡江影。”

相传达摩还在光孝寺内开挖了一口井，用来洗钵，即僧人用来化缘的饭碗。故有“洗钵泉”存世。

又有一种说法，洗钵泉与慧能也有关系。

寺前经幢资历亦深，建于唐朝，全国资历排第六，潮州开元寺排第二。

李先生把“名声在外”与“内在名声”之两面都为我叙述。

在外最具名声的就是禅宗六祖惠能：

毛泽东高评惠能为“唯一写出佛教经典的中国人”，至今可谓具有世界级影响人物。

我读《六祖坛经》，每每怀想这位目不识丁和尚，如何隐姓埋名，隐遁修炼？

六祖坛经记载：四会大山里藏匿的六祖与猎人农夫交往，共同进餐，肉在釜中煮，六祖不迴避，但绝不食荤腥，只择肉边素菜入口，故有“肉边菜”说法；

“逢怀则止，遇会则藏”——颇具神秘嘱咐；

六祖在四会怀集一带大山，蛰伏隐遁15年，修身养性感悟佛理，为后来广州光孝寺一鸣惊人，做了一个长长铺垫。

获得衣钵，深山蛰伏15年后，再由光孝寺“二次出发”：受戒正名，获得“江湖地位”。

“风动？幡动？仁者心动”经典故事，犹如一部传奇。每思千年前光孝寺众僧讲经场景，不由神往。

六祖慧能一语惊人，响彻羊城，就在眼前这棵伟岸的菩提树下。

学者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政治、经济、环境、科技，面前关山重重……

但，初祖达摩到六祖慧能一路探求的活法，却穿越时空，贯穿于中国人的活法中。

令人琢磨，回味不已，不由让我暗自叹服。

眼前菩提树下有一座瘗发塔，建于唐朝。六祖慧能在菩提树下削发为僧，主持僧法才随即将慧能头发埋入土中，并在该处建塔纪念。

“内在名声”则被游人轻易忽略——

寺内存有唐经幢，以及后唐五代十国时南汉国的两座铁塔——千年不锈，铸造技术一流，且是全国同类型塔中资历最深，造型最好的。

李先生说，仅凭两座铁塔就可以达到国保水平。

我国现存铁塔以宋以后为多，唐代未见，光孝寺现存二塔至今一千多年，实为罕见。

南汉国是岭南仅有的两个武装割权政权，为唐亡后“五代十国”之一国。由于海上贸易，南汉国比较富裕，虽然历时只有55年，且史评较差，却留下二尊铁塔。

史载，当年铁塔贴有金箔，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在此漫步，边看边听，沐浴神采，菩提树下，引发遐想无边。

如今光孝寺内已禁香火，用鲜花替代，所以随处可见捧着鲜花供奉的香客。不过，据说大年初一，也会焚手指长的香火。

李先生说：期望光孝寺进一步浓郁文化气息。

比较地看，成都的宝光寺、文殊院文化气息浓郁，名人字帖极为丰富；西安大兴善寺唐密宗祖庭里就有光孝寺现任主持明生高僧的书法展示。

广州羊城有2200年历史，中国四个一线城市中，资历最深。期待善待各类历史文化建筑，让光孝寺虽经千年风雨，依然是香火不断，精神永续。

千年前，达摩历经海上生死颠簸于广州上岸，百年后，广东人六祖慧能在广州成佛。

时间让我们成为有故事的人，时间也让一座古寺承载了无数故事。

岂言岭南无人，岂言广州无文化？

怀古幽思，并不虚妄；我之思绪既不太过“古老”，亦不无限“遥远”：

眼前的光孝寺，或许就是一个答案。

2024-3 广州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岭南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