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图/林达乐

“向山海走去”青年导演创作扶持计划（以下简称“山海计划”），近日在广州越秀区五仙观举行了第三期“山海沙龙”。作为越秀区2023年海丝文化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期“山海沙龙”由越秀区委宣传部、越秀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承办。

如何理解电影的本土性？粤语电影为什么能走向全世界？不同族群、不同方言，对影视化表达有何不同的需求和助力？《雄狮少年》出品人、易动传媒董事长程海明，广东省电影行业协会执行会长、《白蛇传·情》监制黄昌宁，以“本土电影的国际传播”为主题进行了精彩对话。

如何看待方言电影的涌现？

故事才是电影的本质，语言不会成为障碍

2021年末，动画电影《雄狮少年》横空出世。这个关于佛山少年在广州实现梦想和成长的故事激励了无数人，影片还拿下了该年度的豆瓣华语电影最高分。但《雄狮少年》出品人程海明透露：“其实导演孙海鹏和我都不是广东人，但我们在广州奋斗了十多年，这段青春岁月成了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在程海明看来，本土电影最重要的特征是“与这片土地相连的情感记忆”，而非创作者的籍贯：“在创作《雄狮少年》之前，我们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表达我们这些年在广州经历的情感和情绪。”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创作者加入到本土电影的创作中。其中不少创作者，甚至直接把作品拍成了更具地道本土味的方言电影。熟悉的方言自然令人倍感亲切，但对于非本土观众而言，陌生的方言会否成为一种观影障碍？对此，程海明用一个比喻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其实所有进口片都好比‘方言电影’。日语、法语、英语……可以把它们都看成‘方言’。但显然，这些‘方言’并没有对大多数观众造成障碍。故事才是电影的本质，语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程海明还以《雄狮少年》里歌曲的选择举例：“六首歌，只有两首歌是普通话，其他都是方言。尤其是五条人的《道山靓仔》和九连真人的《莫欺少年穷》，估计大多数广州人都听不懂。但我们在意的，是它们传递的情感是否准确、能否打动人。”

如何看待本土电影的市场？

看似小众的题材，有时反而能成为优势

除了从创作者的个人经历和情感中自然流出，本土电影的另一大灵感来源则是各族群的文化传承。粤剧电影《白蛇传·情》监制黄昌宁提出：“展现不同族群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特色，是本土电影的重要使命。”他以《白蛇传·情》为例：“从商业电影的逻辑看，这显然不是大多数投资人会选择的项目。但从推广粤剧的角度来看，这部电影的作用不可小觑。”《白蛇传·情》在 2021年5月上映，不但创造了中国戏曲电影的票房新纪录，更在年轻人中掀起一股国风新潮流。黄昌宁因此感叹：“如果仅仅把本土电影定位为一种区域性产品，那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小众化了。”

对黄昌宁的观点，程海明表示赞同：“看似小众的题材，有时反倒能成为一种优势。”他举例，在《雄狮少年》之前，国产动画电影中走红的多为哪吒、白蛇、姜子牙那样的经典神话IP，“当大家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广东醒狮的时候，因为新鲜感的作用，满眼都是优点。就像你第一次看到让你心动的姑娘，那一刻她就是唯一。”

《白蛇传·情》弘扬了粤剧，《雄狮少年》则让广东醒狮登上大银幕。黄昌宁认为，未来广东的本土电影，还可以继续挖掘更多广东经典的文化符号：“以美食为例，广东不同地区的美食无疑显示了不同族群的典型性格。譬如潮汕美食的精工细作显示了潮汕人的什么特性，这种特性又对他们走向事业成功有何影响？都可以用电影来研究。”

如何用本土电影推广传统文化？

用平视甚至仰视的态度，与年轻观众对话

用本土电影推广传统文化，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让年轻人接受。程海明总结《雄狮少年》的经验：“要用谦虚的态度，与年轻观众对话。简单来说，就是要创造让年轻人感到舒适的语境。”他举例，电影里女阿娟把狮头送给男阿娟，鼓励他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一刻，她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年轻观众觉得尴尬？最后我们想到的台词是：‘你可是被英雄花砸中的男人。’其实英雄花就是木棉花，它是我们广州市的精神象征。但我们的表达方式很轻松，年轻人就更容易接受，后来这甚至成为了一个网络热梗。”

程海明坦言，在制作《雄狮少年》的过程中，团队遇到了很多困难，“我们只能在有限的资源和时间里，尽量做到最好。”他透露，团队在复盘影片的经验和教训时，发现做得最对的一点就是“跟观众同频共振”，“很多大片的创作者，对观众可能是俯视的，但我们对观众的态度是平视甚至仰视。这种真诚，我想观众应该都感受到了，所以电影的所有瑕疵他们都愿意原谅”。

黄昌宁则以《白蛇传·情》对经典神话的改编举例：“这部电影塑造了不一样的法海和小青，而不是将焦点都放在大家熟悉的白娘子身上。法海多了人情味和怜悯心，小青则是那种‘上房揭瓦，谁能拦我’的个性，这些改编都受到了年轻观众的欢迎。”

如何让世界爱听中国故事？

情感能跨越文化隔阂，动画或是合适载体

如何让世界爱听中国故事？黄昌宁认为：“中华五千年历史，我们有太多故事可以讲，关键的问题是用什么方式讲。”他从《雄狮少年》的海外成功传播中得到启发：“动画或许是一个适合让中国故事得到广泛传播的合适载体。”

他解释道，不同文化的影像作品在传播时，容易遇到“异族效应”，即观众在短期内无法准确识别不同种族个体间的相貌差异。但动画片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可以通过放大角色的外貌特征来减轻这种效应带来的副作用。“广东素来是动画强省，这里大大小小有影响力的动画公司非常多。”黄昌宁说，“我很期待广东动画在中国电影的海外传播中作出更大的贡献。”

程海明承认，《雄狮少年》的“出海”之路比他想象中更顺利。他透露，此前影片在日本上映，日本著名动画导演新海诚成了“自来粉”，不但连刷三次，还在社交平台上发帖力推；此外，影片前阵子作为开幕片亮相在南非约翰内斯堡举行的“中国电影节”，当地观众都爱极了，纷纷用非洲鼓来模仿片中的舞狮场景。程海明感叹：“电影的情感能跨越语言、文化和国界。”

程海明这天还透露，《雄狮少年》在海外的受欢迎程度甚至引发了国际同行的“危机感”，“日本的电视台曾用很夸张的语气惊叹，中国的动画片怎么突然一下子牛成这样了？”

湾区影视合作方向在哪里？

利用香港电影人经验，培养更多青年人才

这天，两位嘉宾还就粤港澳大湾区的影视合作发表了各自的观点。黄昌宁首先指出，香港电影人对湾区电影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这些年来，很多在大档期有出色表现的作品，背后都有香港电影人的身影。但很遗憾，这些香港的人才都选择了北上发展。”黄昌宁直言，“如何让优秀的电影人留在湾区，如何学习和发挥他们丰富的电影生产经验和国际传播优势，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黄昌宁认为，湾区尤其是广东的电影市场条件优渥：“广东有全国第一的电影市场，政府对电影扶持的政策也丰富多样。”

接下来如何努力？黄昌宁提出除了强化本地影视制作的工业基础，还应培养更多优秀的青年影视人才。“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对拍摄本土电影有热情，但不少作品都是选题好，专业度不足。”他提出，希望各大高校加强影视专业教育，为湾区的影视行业发展提供更多新生力量。

程海明则强调了电影对湾区旅游的带动作用。近几年，《狂飙》火了江门，《暴风》热了汕头，而《雄狮少年》则被视为一部广州市的城市文旅形象宣传片。程海明自豪地透露，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年轻人拿着小红书上观众自发整理的“《雄狮少年》打卡路线”到广州来旅游。

“一部电影的票房如果达到30亿元，这意味着有接近1亿人看过。”程海明说，“别看电影行业只是一个几百亿元的‘小市场’，但对万亿级的旅游市场，它往往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巨大影响力。”

青年创作者如何等待时机？

《雄狮少年2》被“催生”，市场会推着你走

对“山海计划”的青年导演们，两位影视业前辈也提出了忠告。黄昌宁说：“不要着急。在拍第一部长片之前，不妨先在业内找个好师父，一步步打好基本功。”

程海明同意黄昌宁的观点：“拍电影看起来很容易，但拍好太难，青年创作者对电影要有敬畏心。”同时，他也以《雄狮少年 2》的筹备故事勉励青年创作者：“时刻做好准备，时机总会成熟，到时候市场会推着你走。”他透露，原本在拍摄《雄狮少年》之前，团队已定下拍《雄狮少年》《铸剑少年》《逐日少年》动画三部曲，“但不拍《雄狮少年2》，观众都不答应，所以我们‘被迫’改变了计划”。据悉，续集的故事将以中华武术尤其是广东功夫为主要元素，呈现洪拳等南派拳法。

“《雄狮少年2》一路都在被观众‘催生’。”程海明笑着说，“很多观众帮我们写人物小传，甚至未来即将问世的《雄狮少年》舞台剧，所有主角配角的名字也都是热心观众帮我们取的——在电影里，他们只是叫‘阿娟’‘阿猫’‘阿狗’而已。”有趣的是，《雄狮少年2》的其中一位编剧也是《雄狮少年》的忠实粉丝，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武术行业的资深专家。

关于“山海计划”

“向山海走去”青年导演创作扶持计划（简称“山海计划”）是由羊城晚报报业集团主办的对海内外优秀华人青年导演进行挖掘、孵化、选拔和培养的大型人才扶持活动。活动立足粤港澳大湾区，面向全球寻找影像创作领域的新锐力量，支持他们探索剧情、纪录、动画等不同类型的短片创作，突破和展开对未来华语影像文化的想象之路，也让世界通过影像重新发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