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谢小婉

图/受访者供图

赖燕欢的状态并不符合人们对一位传统中年母亲的刻板印象，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踩着足尖鞋在舞台上旋转跳跃，舞姿优美，体态轻盈，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能量随着她舒展的双臂蓬勃，网友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真的已经有孩子吗？看起来像25岁”。

赖燕欢已经45岁了，从42岁决定开始练芭蕾，到首次登台就拿下今年PDE国际舞蹈展演珠海分赛区比赛银奖，她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起初，是为了缓解家庭压力，缓和与孩子间的矛盾，赖燕欢才选择芭蕾。后来，从跳舞中，她逐渐找回自己。

女孩子都有一个芭蕾梦

赖燕欢在深圳居住，在香港工作，从事保险行业，常年往返两地，工作繁忙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跟很多女性一样，围困在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之间。“我平时就是工作，然后加班，空下来的时间全部给到家庭、给到孩子，我好像一直没有自己的时间。”赖燕欢提到，“传统中国女性都有一种为家庭自我牺牲的意识，但有时我也觉得很痛苦。”

42岁这年，赖燕欢的孩子刚上初中，正处在极为叛逆的青春期，彼时恰好碰上疫情，赖燕欢工作被搁置大半，空闲时间多了，与孩子的接触也多了，两人想法常常不一，频繁地争吵、爆发矛盾，这让赖燕欢又头疼又苦恼。

“我就希望做点什么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全部聚焦在孩子身上，这样对他对我都好。”赖燕欢回忆道，她平时就很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自我要求高，察觉自己的体形体态在走下坡路后，她开始选择练瑜伽来加以矫正。

练习一段时间后，赖燕欢发觉瑜伽无法满足她的需求：“芭蕾跟瑜伽相比，你能跳出优美的舞姿，肌肉运动得也更为全面，在课堂上看赏心悦目的表演，跟优秀的人一起进步，随着音乐一起舞动，感觉非常美妙。”

选择芭蕾，还因为赖燕欢一个蒙尘多年的梦想：“我相信大部分女孩子都有一个芭蕾梦，因为没有自己的时间，我这个梦想一直没能实现。”从42岁开始，赖燕欢只要有空就会去练舞，除了每天参与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半小时的大课外，她还会主动找老师加练。

今年8月21日，经过三年学习，赖燕欢首次登台参加比赛，并获得PDE国际舞蹈展演珠海分赛区的银奖。PDE国际舞蹈大赛是欧洲国际艺术大奖赛的组成部分，总决赛会在法国举行，获得分区赛的金奖和银奖将有机会参加全国比赛。据赖燕欢介绍，参加这个比赛的还是练舞的孩子多，成年人非常少，到她这种年纪还能参加比赛的人更少，在珠海分赛区，赖燕欢被分到36岁以上的年龄段组别，与十余位选手同场竞技，最终高分拿下银奖。

赖燕欢在社交平台上晒出自己跳芭蕾舞的照片，并分享自己中年才开始学跳芭蕾的经历，短时间内就获得高赞。抛开比赛的含金量不谈，网友们更为称赞的，是她在这个年龄还能一直保持向上的状态，有评论说：坚持就是最大的闪光点。敢于挑战自我，为很多已经认命归于庸碌的40多岁女性展示了人生路的另一种可能。

42岁从零开始学跳芭蕾

在舞台上跳芭蕾的赖燕欢，身形纤细，体态修长，随着音乐跃动旋转。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达到这种状态，赖燕欢直言过程特别艰难。小学时赖燕欢就接触过舞蹈，但多年过去，那点舞蹈基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在40多岁时重新开始学舞蹈，还是对柔韧度和核心力量要求极高的芭蕾，对赖燕欢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我不像有些同学有童子功，一路跳舞到这个岁数，她们会形成肌肉记忆，而我只能一点一点从零开始学习，一开始就会发现自身有很多条件上的限制。”赖燕欢解释道，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体能大不如前，对肌肉的调动也不比年轻时得心应手，柔韧性也差，这些会让她很多动作都做不到位或者完成不了一些技巧性动作，有段时间她会在腰部和腿部绑沙袋，以此来锻炼核心力量。

起初，赖燕欢不断碰到困难，比如在练习过程中，机构舞蹈老师发现她右边的膝盖总是没有伸直，反复提醒过后，她还是没有办法纠正过来，她只能加大训练。“这就导致我右膝盖经常不太舒服，如果练的量很大的时候，我就需要去做针灸来缓解疼痛。”赖燕欢说道，无法做出完美动作是其次，有时她甚至会受伤，去年年初她有一次练习转圈，转第二个圈时绊倒，脚腕受伤，为此到医院治疗。能够达到现今状态，除了自身努力外，赖燕欢认为也多亏了她所在的舞蹈机构和老师：“老师们特别专业，能够及时发现问题，根据我的特点进行针对性训练，也一直鼓励我。”

芭蕾舞的一大特色，是舞者穿着足尖鞋，或站立或转圈，旋转出优美舞姿，这对赖燕欢来说是另一大难点，她需要克服心理障碍。“立在足尖鞋上起舞，让鞋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这个过程对我们业余选手来讲，挑战很大。因为足尖鞋很硬，穿着很不舒服，会磨起泡，会流血。”赖燕欢回忆道，一开始穿足尖鞋时，她心里很害怕，没法穿着它转圈。

但在八月的这场比赛中，赖燕欢已经能够穿着足尖鞋起舞了。“我会给自己设定目标，希望得到收获，也更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去发现我的问题，去掌控自我。”赖燕欢自述自己是目标感极强的人，一旦确定目标，不管多难她都会为之努力，穿足尖鞋跳舞也是如此。她希望自己一直是向上的状态，跳芭蕾不仅让她的体态变好了，以前盆骨前倾、腰疼、肩周炎的老毛病也在慢慢好转，更为重要的是，学跳芭蕾给了她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中，她得以缓和家庭关系，也得以更加关注自己、掌控自己。

在芭蕾舞中找回自己

赖燕欢练舞近三年，但直到今年五月，自己的老公和儿子才第一次正式观看她的演出。那是舞蹈机构组织的一次舞剧演出，赖燕欢饰演灰姑娘的恶毒姐姐，这个角色既要演出反角的“讨厌”，又要展现出诙谐的舞台效果，对赖燕欢来说，是一次不小的突破，她很享受那个过程。更让她欣喜的是，家人坐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等到回家后，儿子还一直跟她讨论剧目内容，“他会觉得，妈妈在舞台上原来是这样的闪光和投入，他还挺敬佩的。”赖燕欢说道。

从决定参加比赛到正式登台，赖燕欢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很多同阶段参赛的选手，大多已经准备了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两年多的舞龄就能登台，还是穿着足尖鞋，两个月练习一支剧目就去参赛，在大多数同龄学员看来，不仅不可思议，还有点疯狂。

两个月的时间里，赖燕欢发奋练习，回看整个过程，她坦言其实自己反反复复都在煎熬。一开始音乐响起来后的第一个动作，赖燕欢就一直立不稳。“第一个舞姿我就定不住，当时真的慌了。你很想做好，但是又发现能力差距如此大，每天去练习就好像是在给自己添堵。”赖燕欢提到，她的体能跟不上，一开始根本没法把一个两分钟都不到的剧目跳下来，基本跳30秒就没有力气了，只能咬牙顶住一遍遍练，“每一次跳完，我都趴在地上五分钟动不了”，她累瘫在地上，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像要蹦出体外了”。

但赖燕欢没有放弃。在采访中，她不断说道：“就算是在我们这个年龄段，也还有很多人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坚持。”在这次比赛中，赖燕欢通过工作人员得知，以前30岁以上参加赛事的成年人少之又少，但这次一个赛区就有几十人参加。在同个机构学舞的学员们得知她要参赛后，也不时鼓励她。“有一位姐姐已经快70岁了，有一天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有勇气去参加比赛，已经非常棒了，她说技巧我们再怎么练习，也没法做到专业级别，她建议我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琢磨角色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上。”

赖燕欢的参赛剧目是经典芭蕾舞《艾丝美拉达》变奏，舞者化身吉普赛女郎，拿着小鼓在舞台上浪漫起舞。

正式比赛那天，上台前，按照规则，赖燕欢离舞台很远，她预计还有两三个人才轮到自己上场，但突然工作人员通知她有一位选手没来参赛，“我还没有缓过来，还没来得及深呼吸”。

赖燕欢登场的一瞬间，她看到比平时教室还要大上一倍的舞台，看到白色的地板、蓝色的屏幕。刚站稳一秒钟，音乐就响起，此刻，她不是被生活庸碌磨平棱角的四十多岁女性，而是一名热情奔放的吉普赛少女，“我跳出去的第一下，贼猛！”赖燕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