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肇庆羚羊峡,亮点多多:江上舟、山路弯、路边树、树上花、花旁鸟,山边有蜥蜴,树上有繁花。
三个小时,九公里漫步。悠哉悠哉,移步换景。山风微微,江风习习,空气清新,负离子浓郁。
一次生命的美好行走。
羚羊峡的一个重要风景,就是“包公抛砚处”。从民间传说里认识包公,也表达了百姓对无私为民的包公的敬仰之心。
包公离任时,百姓送来一方端砚。书童收入包中,但船经过羚羊峡时,突然波浪翻腾,狂风骤起。
包公查问后得知原委,便取出端砚,抛到江里,砚落江中,瞬间风平浪静。
抛砚处,泛起一片沙洲,即传说中的砚洲,一片黄色的沙滩,就是包裹端砚的黄布。
肇庆市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副主任杜国智与我同行,他走在西江边告诉我,明万历年造《秦府志》,记载高崖峡山有羚羊挂角之美,羚羊峡因此得名。
古石临崖,东南和西北两山相对,中间即为西江河道,形成峡谷,被称为羚羊峡。
古时运输主要靠水路,羚羊峡江水湍急,涡旋密布。逆水西行,必须由纤夫登岸拉纤。
纤夫以绳为队,长年累月踩踏山路,前赴后继,纤绳在江边岩面反复摩擦,磨出一道道深深的沟槽,累累纤痕。
纤夫拉纤时都会喊一口沙哑传工号,号子有声无字:嗨咳咳,嗬喝,拖呀,拖拖拖拖……
每当逆水行船,或遇险滩恶水时,全靠纤夫合力拉船,纤工号子在峡谷响起,荡气回肠。
低首端详山路岩石上斑驳纤痕,轻轻抚摸,遥想当年感人气象。
李白描写纤夫的诗涌上心头——
云阳上征去, 两岸饶商贾。
吴牛喘月时, 拖船一何苦!
水浊不可饮, 壶浆半成土。
一唱都护歌, 心摧泪如雨。
万人凿盘石, 无由达江浒。
君看石芒砀, 掩泪悲千古!
李白诗仙,岂止举杯邀明月?目观民间疾苦,笔下成诗,何其悲伤,令人泪下!
走过西江羚羊峡,纤痕痛割吾心。万钧之力居然出自纤夫肉身——活着就为一口饭食,多少壮丽的想象染上辛酸血泪。
哪有什么艺术之美?就是生命喘息挣扎向前残酷的图像。蹲下来轻抚纤痕,从此岭南记忆中有了一道深刻。
西江水运繁忙,出我意料。常见两条船交汇,一条逆水而上,一条顺水而下。船上装砂石煤块为多,亦有集装箱。
顺水而下满载,船吃水很深;逆流而上,船吃水很浅,船头昂起,轻松宽敞。
静气屏息,遥想当年:秦始皇发南征大军进入西江,战船高大威猛,士兵执剑而立。两回讨伐,征服岭南。
多少生灵涂炭,多少血泪,文明进展中的战争就是一部血写的历史。
怀古观今,大自然何其壮阔伟大,而一个人虽然渺小,却因个数汇聚而成人类,与世间万物共创生态文明。
我喜欢那句格言:地球,我们共同的家园。
夕阳西下,凭栏处,江水涛涛,山风习习;一时恍惚:
秦朝北方将士,盔甲鲜明;百越部落猛士,手挽硬弓;白袍皇子、黑脸包公、穿着长衫的外国教士;山呼海啸纤夫号子中,纷至沓来,听先人心声,听万物声音……
我立于西江边,刹那间穿越时空,与先人击掌而谈,与纤夫合力拖船,古今气息贯通,汹涌澎湃……
我一跃而起,借得一片神力,飞翔在岭南山水之间:俯瞰大地,飘飘欲仙兮。
2023-7 广州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岭南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