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府城叶氏仕宦之家,名臣廉能;博罗韩氏诗书继世,忠烈家风;惠东多祝蔡氏人才辈出,一门四进士;惠阳邓氏富甲一方,家声远扬;龙门香溪堡廖氏古建巍峨,家风忠孝……这些名门望族在惠州繁衍生息、艰辛创业,为惠州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马图岗广府老围屋是永汉镇等级最高的围屋之一,占地面积约7000平方米。
龙门永汉刘氏,家族起源要追溯至900多年前,被贬惠州的原浙藩参政刘仲明偶然路过社潭(今永汉马图岗),爱上社潭山水,故去官后留居此地。此后,刘氏子孙在社潭一带繁衍生息,终成永汉现存最大的宗族,人称永汉“七刘”。至今,当地还具有丰富的文物资源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家风家训代代相传。
▲马图岗广府老围屋无人居住,杂草丛生。
▲宗信刘公祠内还保留着精美的立体壁画。
▲菊庄刘公祠屋檐处,木雕惟妙惟肖。
▲细节处可一窥昔日辉煌,图为樵乐刘公祠。
北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宋徽宗赵佶继位,继而大赦天下。63岁的苏轼,已经贬至岭南数年之久,终于获赦北归。此时的他,虽然名满天下,但已经发齿稀落,垂垂暮年。艰难地翻越重重山脉之后,身体困乏的苏东坡在大庾县(今江西大余县)停下脚步,稍事休息。此时,一阵铿锵然有力的脚步从远处传来。苏东坡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数十年前的老友刘元城,此时虽也是暮年,但刘元城身体雄健,器宇不减当年金殿之上。这场偶遇,让两人数十年间的龃龉顿时化作漫山烟雨,飘散殆尽。一番叙谈之后,苏东坡意犹未尽,晚上在给朋友孔平仲的信中,颇为感慨地写道:“刘器之(刘元城)乃是铁人也。”
刘元城的父亲和司马光是同年进士,因仰慕司马光为人,便让儿子拜其为师。虽然与苏东坡同属旧党,但苏东坡是蜀党的领袖,而刘元城是朔党的柱石,二人在庙堂之上没少争论。但即便政见不同,苏东坡依然激赏刘元城,称其为“殿上虎”“真铁汉”。
刘元城是北宋“元城学派”的创始人,被称为“梅州文化先驱”,与东坡寓惠、韩愈刺潮同名。后人以此为荣,遂以“铁汉”名楼。在广东,有两座铁汉楼,一座在刘元城的贬所梅州;一座则是在万山林立、鲜为人知的惠州永汉。
“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说着也怕。”在宋代,春、雷、循、梅、新、高、窦、雷、化这八个州被称为“八州恶地”,但是刘元城一个人“历遍七州”,可谓空前绝后。在这期间,屡有政敌迫害他,但刘元城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和乐观的精神,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身体更加矫健雄壮。他的子孙,继承了刘元城的“铁汉”精神,其中刘元城三世孙,刘仲明字廷光,“以抗疏谪守惠州,廉慎宽厚,政声卓然。”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沿着增江逆流而上的刘仲明,偶然路过社潭(今龙门永汉),就“爱其山水,去官后遂留居之。”
“铁汉楼”挺立数百年,成村里地标之一
刘仲明成为永汉社潭刘氏开基一世祖,在古建林立的永汉振东村,独享一座大祠堂。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社潭刘氏已经成为龙门永汉现存的最大宗族,在过去,以振东村为核心,有七个自然村都以刘仲明一脉为主要姓氏,被称为永汉“七刘”。
永汉横列于龙门东南,毗邻广州增城,因此古称“横龙”,这裹土地平旷,增江水运发达。在宋代之前,鲜少见于文字。刘氏开基于此之后,常见于诗文方志之中,因此永汉民间常言,“先有七刘,后有永汉”。
刘仲明以儒为业,落担永汉之后,刘氏族人利用增江便利的航运,将龙门大山中的竹木、石灰、药材等运送至广州等地,再将广州等地的食盐、生铁等转运至龙门,往来贸易,积累了丰富家资,在增江河畔码头旁建立圩镇,成为而今永汉镇治的雏形。
与此同时,在马图岗、官龙围、新园、龙石围、松山下、上埔村、三角夫村、埔田村的族人,利用平旷肥沃的土地,种植稻谷,兴修水利,耕读传家。到了刘仲明八世孙刘菊庄时,社潭刘氏已经成为“镇中巨族”。
刘菊庄生四子:刘耕乐、刘渔乐、刘樵乐、刘读乐。渔樵耕读,四子的名字之中,也透着当年社潭刘氏的生活志趣和生产方式。
传承到刘仲明第十二世孙刘宗信时,刘氏扎根永汉已经300余年,家资族望,已经驰誉粤省,当时是明代正统年间。刘宗信,名瓛,字宗信。他少敏达,善于读书,少时即着文名。但是两次到京学习应举,却均不第。最后也看淡科举仕途,徜徉于龙门山水之间,醉心学问。
虽然永汉七刘家资丰厚,但是刘宗信“自奉俭约,不事华丽,接宾奉祭,俨然整洁”,在族人中威望极高,成为家族“话事人”。居乡期间,刘宗信为纪念先祖刘元城的伟大精神,用以勉励族人,于是倡建“铁汉楼”于马图岗。“铁汉楼”名如其楼,中间为一口古井,四周用近千斤的麻石砌筑而成。麻石之间,刀插不入,水泼不进,严丝合缝。
▲马图岗老围屋坚固的炮楼高高伫立。
社潭民间传说,当时这些麻石十分沉重,无法堆砌上去。于是刘宗信用古人打仗时的“土山之法”,堆起土山,形成坡面,待石墙砌筑完毕之后,撤掉土山。正是用了这种办法,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古代,铁汉楼才能砌得如此完美。而今,600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很多建筑都已经化为灰烬。铁汉楼依然倔强地挺立在永汉振东村,成为村里的地标之一。
投师大儒,碑刻留痕,见证师生情谊
丰富的阅历、卓著的天赋、渊博的知识,使得刘宗信能够广交名儒。在他的朋友圈中,最著名的就是岭南大儒陈白沙。
▲宗信刘公祠。
没了科举的束缚,刘宗信更加自由洒脱。在朋友林时嘉引荐下,他多次到江门拜谒陈白沙。陈白沙与他交契颇深,两人亦师亦友,无话不谈。在刘宗信要返回永汉时,陈白沙用茅龙笔题写《送刘宗信还增城》诗四首:夜宿黄云坞,秋登碧玉楼。归时一片石,见月过罗浮;山到铁桥西,青天一角低。送君高处望,天与帽檐齐;菊花笑我前,梅花撩我后。问花花不言,驻楫增江口;山人偶出村,送客村南道。江山风日佳,岁月乾坤老。
▲两块明代石碑,见证了岭南学术大师与龙门士子的师生情谊。
归家之后,刘宗信找来精巧石匠,将四首诗和书法作品一道磨刻在石碑之上,以便时时观摩。而今,数百年过去,这方石碑依然静静地躺在铁汉楼前,成为陈白沙与刘宗信师生情谊的一段美好见证。与之一起的,还有陈白沙题写的《刘氏祠堂记》,在文中陈白沙追溯永汉七刘的历史,对刘宗信的体识、才具充满溢美之词。
刘氏族人继承了刘元城的正直质量的同时,也继承了他善于读书的传统。自始祖,宋进士、历官浙藩参政中宪大夫刘仲明开始,二世祖,文林郎、湖广衡山县尹刘元善;三世祖,谏议大夫刘友梅;四世祖,元乡举特授文林郎、湖广衡山县尹刘文明,都有功名,可谓诗书继美。
元末明初,天下大乱,这期间的刘氏谱系多不可考。明朝建立之后,从刘宗信到刘弁、刘秉聪、刘行健,再到清代刘世相、刘玉、刘璧、刘应元、刘翂、刘拱辰、刘炜垙。刘氏子孙,累有功名,络绎不绝。
▲刘氏大宗祠屋顶错落有致,古韵十足。
虽然刘氏子孙大多已经走进城市,散布在五湖四海,但是他们的精神谱系,依然深深地根植在永汉这片古老而富有生机的土地上。
历经900余年风雨,马图岗人文古迹众多
马图岗是永汉刘氏宗族的发源地,至今已有900多年历史。走访发现,马图岗古村宁静淳朴,留下了众多珍贵的历史古迹,不仅有宏伟的古围屋、数量众多的宗祠,还有两块明代石碑,见证了学术大师陈白沙与刘氏子弟的师生情谊。
▲铁汉楼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巍然挺立。
走访当天,阳光正盛,炎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走在村内,时常可见村中老人在树下休憩,孩童绕着大树玩耍,遍地都是镌刻着历史时光痕迹的古建筑。其中,马图岗广府老围屋是马图岗聚落群的核心聚落,也是永汉镇等级最高的广府围屋之一。
远远望去,围屋以青石为道,高墙深巷、塘水绕舍,颇有江南水乡风格。推门而入,只见青藤攀墙,青葱翠绿。据同行专家介绍,其背靠横龙山,建筑占地面积约7000平方米,可见规模宏大。后围坚固的炮楼高高伫立,颇为壮观。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又缺少必要维护,围屋已完全毁坏,大多房屋倒塌,无人居住。如今,也只能从残存的壁画、木雕、镬耳等细节处,一窥往昔的繁荣景象。
走访时发现,当地还有两块明代石碑,见证了岭南学术大师与龙门士子师生情谊。据专家介绍,刘仲明后人刘宗信与岭南理学大师陈献章(陈白沙)是师生关系,交往甚笃。刘宗信从陈白沙那里获得的诗文墨宝,《增城刘氏祠堂记》《赠刘宗信还增城四首》(当时龙门尚未置县,因此称是增城刘氏)被铭刻于碑,石碑诗文、书法和雕刻俱佳。现放置于围屋一侧的小平房内,如无人带领难以发现。
▲樵乐刘公祠。
马图岗古村还随处可见宗祠。在围屋北侧,有始建于明代的宗信刘公祠,不远处菊庄刘公祠与刘氏大宗祠相邻。据龙门县汉文化促进会监事长刘树棠介绍,“七刘八村”共有8座宗祠,大多建于明代,后经历年多次翻修,历经沧桑,依然顽强地耸立着,也留下了很多精美的壁画和木雕。据说,现在的龙门农民画师还经常来此写生。
然而,随着时代发展,大多祠堂建筑自然老化、岩石风化严重,随处可见房屋倒塌、杂草丛生。刘树棠认为,传统文化的传承、宗祠保护的难度越来越大。他也希望,丰富的祠堂资源活化利用为各类文化活动的开展场所,作为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动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
文/曹杰 图/李海婵 周婷婷
星岛日报海外版 羊城晚报社 联合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