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周写了篇关于喉痛、咳嗽、拍咳嚏的推文,不想这些词语自己这十天就全用上了。阳了的另外一个症状就是咳嗽后味觉减褪,或者食欲减弱,更有甚者因为喉咙剧痛如刀割而吞咽困难。下面将我以前写过的一篇《咸甜酸莶涩》根据新冠临床症状改写,说说关于味觉的一些词语及其表达方式。就当是2022年的最后一天送瘟神、2023年元旦迎新禧吧!(咳嗽之后,我支声嘶嘶[soi1],本篇就不配音频了。后生伙读不懂之处,就请教家中的长辈吧)
咸,潮人最常用的味道用词,除了指咸淡之外,也引申泛指菜、菜肴,“去买咸”,不是去买盐、豉油(酱油)等,而是去买菜。各种各样的潮式小菜,如菜脯、咸菜、橄榄菜等被叫做“杂咸”,卖这些东西的店叫做“杂咸铺”。
食物咸而香的味道,叫做“咸芳(pang1)”,例如,澄海卤鹅就以“咸芳”著名。著名诗人、汕头市原副市长张华云先生赞澄海卤鹅诗有句云:“下酒最宜头脚翼(原诗为“翅”),助餐尤喜烂咸香。” “烂咸香”就是“咸芳肭”(nab4)。
咸硬,则是指咸而不香,咸得难以入嘴。表示“咸”的最高度是“咸过卤胆”(有些地方说“卤池胆”,或者“咸过卤汁”)。有点小咸,叫做咸siang1咸siang1。这个siang1是我的澄海口音,不知道汕头、潮州、揭阳等地如何说,所以暂时也写不出本字来。咸腺咸腺(suan5),也是不太咸的意思,多用来指不太咸的海水味道。
当然,“咸”还被用来比喻人的吝啬,也叫“咸涩”(千万不能误用于粤语中,是另外一种贬义)。如说:“个物过咸涩,百银还唔甘出(那家伙吝啬得很,一百块都舍不得掏)。” 这个“咸”和“咸涩”的比较级,经常被说成“咸过(老)药粕”,大概是药渣再也榨不出东西来的意思。
咸的反义词是“䭕(zian2)”,味道淡而鲜美,叫“䭕甜”,与澄海卤鹅的“咸芳”不同,汕头的卤鹅则以“䭕甜”为特色。“䭕”(淡)得过分叫“白䭕”,或者直说“白䭕无味”,如果说“白䭕老呕”,就是寡淡无味得令人倒胃口。新冠阳性过程中,味觉减褪甚至失去,吃什么都觉得“白䭕老呕”、 “白䭕无味”,所以得想尽办法找新鲜美味的食物来刺激味蕾,唤起味觉。
这样的食材煮出来的佃鱼(龙头鱼)酸菜汤,嘴汤过甜。
甜,是一种甘美的味道。潮汕话的“甜”,经常让外地人产生误会,如说:“嘴汤过甜”,多数不是指糖放多了的味道,而是鲜美的味道。也可以说成“鲜甜”,这样外地人多数就不会听岔了。新冠期间,以各种海鲜煮粥、鱼丸紫菜等做汤,鲜甜的稀粥和汤应该比较容易被阳者接受。
甜的比较级是“甜过蜜”,最高级说“甜到gang3”。gang3也是我的澄海口音,别地怎么说呢, 也许是gam3,是什么意思?本字尚未知。
甜丝丝的味道,叫“甜痴哥甜痴哥”,不知道“痴哥”为什么跟“甜”有关系?甜不拉几叫“甜cih8甜cih8”这个“cih8” 是微甜的意思,可以说:“个味有滴囝cih8 cih8。”另一个表达微甜的词是“甜泥甜泥”,我真不知道如何来辨别和解释“甜痴哥甜痴哥”、“甜cih8甜cih8”和“甜泥甜泥”这三种微甜的味觉的不同。你能分得清、道得明吗?另外有一种甜叫做“清甜”,就是甜得清幽,如澄海樟林井仔泉林檎的味道。
酸,潮人似乎比较喜欢的一种味觉,酸咸菜是潮人的挚爱,当“配糜(佐粥)”的小菜特刺激胃口。也可以用来做食材,烹调各种各样的潮菜佳肴。
酸甜,也是一种好味道,如“酸甜排骨”、“酸甜松子鱼”等也是家常名菜。水果甜中带点酸,或者酸中带点甜,都是很受喜欢的味道,杨桃、菠萝都如是。
但“酸涩” “酸氿(giuh8)”就不是好味道了,前者是带有苦涩味,后者是食物快变质了的味道,也干脆就叫“臭酸”。
味觉很酸,连牙齿都受不了,叫“酸到齿软”。如说:“粒酸杨桃过酸,咬落去到嘴齿酸软去”。“酸软”多数则指身体因疲劳而软塌塌的,就是最近的新冠典型症状,潮汕话说:“通身酸软。”这个“酸”,字典里还专门造了个“痠”字来表示,说明是一种病态。
莶,这是潮汕方言的特征词,不说辣,不说麻,说hiam1(嫌1),本字是“莶”,潮汕话辣椒叫“莶椒”,辣椒酱叫做“莶椒膏”。“莶”是个古字,《集韵》平声盐韵:“莶,辛味。”火占切。《广韵》平声严韵:“莶,芋之辛味曰莶。”虚严切。潮汕话说:“糜柑甜,糜芋莶。”音义皆与古书相合。微辣的味道,潮汕话也叫“莶辣”。“辣”字少单用,只有在“辣辣”中用作形容词,但读成 duah8 duah8,声母由 l-变成了 d- (潮汕话中有不少字声母可以 d-/l或者 t- / l-互变)。
通常的流感去看医生,因为咳嗽的关系,医师们通常都会告诉你“莶臭孬食”,“莶臭”也说“莶热(ruah8)”,也就是“莶辣(luah8/duah8)”。但这次不同,红糖水要加姜片,梨子或者橙子炖盐,还要放6-8颗花椒,炖出来的味道就有点莶辣莶辣,怪怪的。
涩,潮汕话常用词,不但用于表示味道的苦涩,如“撮橄榄过涩(这些青橄榄很苦涩)。” “涩”与“酸”结合,表示既酸且涩的味道——酸涩。
微涩叫做“涩呖涩呖(lêh4)”,如说:“撮木囝食着有滴囝涩呖涩呖(这些番石榴有点涩)。”
“涩”也指干涩,人的疲劳,“目涩”形容的是眼睛干涩、睁不开眼,想睡觉;“嘴涩”形容的是嘴巴苦涩、胃口不好、吃嘛嘛不香。这次新冠阳性,我感觉最明显的就是这两个“涩”:嘴涩、目涩。“目涩”,这是唐宋时语, 唐·陆羽《茶经》:“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宋·陆游《午寝》诗:“眼涩朦胧不自支,欠伸常恨到床迟。”“眼涩”就是“目涩”。莫不是陆游也“杨过”了?哈哈!
也引申指人的意愿、态度。别人叫自己去做、自己又不愿意去做的态度形容为“叫着伊涩涩”;遇事不果断拿主意、优柔寡断形容为“呐酸呐涩”。经常为难别人、不轻易给人帮忙,说:“伊个人过粗涩。” 事情难做,也叫“粗涩”。其实,都是由于“涩”的不顺溜的词义引申来的。
过时过运!
新冠巨咳以后,嘴巴发苦发臭是常态,吃什么都觉得“苦哒苦哒(dag4)”或者“苦唛苦唛(mênh4)”。所以医生教我们以盐水漱口,或者干脆就用医用漱口水。
潮人最有特色的味觉之一是对“甘”的特殊爱好,好好的新鲜水果不吃,愣是要通通地用甘草汁浸泡过再吃,桃李柰杨桃莲雾梨子苹果之类,号称“甘草生果”,其店铺在街道上跟茶叶店一样多。潮人还爱咀嚼青橄榄,就是追求那种苦尽甘来的味道。潮菜中的家常名菜如橄榄/油甘(余甘)炖奅肺(奅肝)/猪喉头汤,味道有点“苦甘苦甘”,则对治咳有帮助,似乎还有一丝哲学的味道。
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