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朱绍杰 邓琼
图、视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贺全胜 周欣怡
李衎与赵孟頫、高克恭并称为“元初画竹三大家”,但传世作品仅十数幅。
正在广东省博物馆《绘冠南天——粤藏宋元书画特展》上展出的李衎《纡竹图》(现藏于广州艺术博物院),是文人竹画题材中少有的精美杰作。
竹画起源于唐,发轫于五代,形成独立画科于宋,兴盛于元,滥觞于明清。宋元画竹风气尤甚,而李衎是其中为数不多遍访竹乡、且能撰谱传世的人。
李衎(1245-1320年)曾官至吏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土,封蓟国公,谥文简。这幅《纡竹图》亦是清代粤籍大藏家吴荣光的旧藏,吴荣光在《辛丑销夏记》里对此画有详尽的著录。
本周,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广东画院院长林蓝从当代花鸟画创作者的角度,为我们解读了《纡竹图》。
其周密不苟
更接近宋代画风
在林蓝看来,《纡竹图》是一幅非常写实的工笔佳作:竹子以双钩法画出,勾笔圆劲细韧,清新洒脱,竹叶敷以汁绿、石绿,部分叶片点缀石青、淡赭石,构成丰富错落的层次,充分表现纡竹凝霜覆雪、劲健峭拔的姿态。
“这件作品绘于宋人常用绢本,也采取了宋画常见的全景式构图,其周密不苟的风格,更接近于我们理解的宋代花鸟画风格。”林蓝认为,元代绘画重视笔墨,每一笔都有“自我”,而李衎注重写生,更多是宋代之风。
李衎一生热衷于画竹,但他并非一味追求笔墨的趣味,而是行迹万余里,遍访竹乡,认真观察、细致表现竹子的生长规律和形态特征。这种严谨的创作态度,在“逸笔草草”文人画大盛的元代画坛难能可贵。
他更总结平生画竹经验,著有《竹谱详录》一书,对不同地区各类竹子的形色情状记述详尽,对各种画法也一一论述,为后来学习画竹者提供津梁。
林蓝认为,《纡竹图》应是有具体对象并凭记忆绘成的,其一大艺术特点在于写实。
林蓝的小姨、同为花鸟画家的苏小华,也曾从创作者的角度反复研读《纡竹图》,并撰文道:“画面只有一株弯弯曲曲的竹子与一段长长的题款,此外并无他物,示人一种具体而不是靠临本的出手,同时也可感受到写实艺术强大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千年之后
最高境界是让人动心
在《纡竹图》右上首,有李衎自题的“纡竹图第一”一行行书。林蓝则特别提到,《纡竹图》左上部还有李衎作此画十三年之后自题的大段题跋,讲述了一段经历:
游经东嘉(现浙江温州)时,他见农人为保护蔬果而将幼竹扭曲为竹篱,后弃之不顾,作者怜惜纡竹,便命随从“释其缚而扶植之”。后来他再次经过此地,见竹子长势很好,有感于其“霜筠雪色、劲节虚心”,才创作了此图。
“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有大丈夫之操;富贵不骄,阸穷不悯,有古君子之风……”在上述跋语中,晚年李衎还有感而发,将其推崇的道德道义与这一株虽被扭曲、仍生气勃勃的竹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林蓝说道:“艺术作品是一个艺术家真实思想的反映。在这幅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出作者对法理、法度的重视,也能看到他在仕途上的某种经历与心境。”
中国花鸟画在两宋时期的充分发展与成熟,为元人深入理解绘画的哲学审美意趣提供深厚底蕴,从而往“尚意”的方向进一步探索。
“画竹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重要题材。中国传统艺术不光是技术的表现,更是通过艺术诉说自己的情绪和志向。”林蓝说,李衎将竹视为“全德君子”,其《纡竹图》将文人画的道德哲学、文学情思、写实技巧完美结合在一起,别开生面。
“艺术第一层是功力,说的是技术;然后就是格调。技术可能各有千秋,但格调还是有高低的。”林蓝认为,以《纡竹图》为代表的中国花鸟画,更注重将作者的心境、志向和精神赋予绘画对象,“对于千年之后的观者而言,艺术家的精神深度和高度才是作品最重要的地方,艺术的最高境界始终是让人动心。”
从传统绘画中
可见民族文化最美的一面
“《纡竹图》一直都是我想要学习的。”林蓝对宋代绘画的认识开始于在美院国画系求学期间,那个阶段学习国画的基础就从宋画开始。
至今,她还记得自己在大学二年级临摹的宋人花鸟:“那张画尺幅很小,我们还以为是经过缩小的,但实际上它就只有20公分见方,但每一笔都那么周密不苟。”尤其是宋人绘画通过“造景”实现“造境”,让她印象深刻。
在研究生阶段,林蓝专攻工艺美术,受益于袁运甫、杜大恺等先生。她告诉记者,由袁、杜等先生创作的新中国壁画史上的代表作——首都机场壁画《巴山蜀水》,在艺术上就深受宋代山水画艺术影响:“在求学经历与前辈导师的多重影响下,我在审美倾向、创作技术与表现形式上,都受到宋代绘画的影响。”
近年来,从央视春晚到小说网剧,宋代艺术与审美渐成风尚。“当物质发展达到一定水平,怎样去追求更有品质的精神生活,传统艺术家给我们留下了直接的范例。”在林蓝看来,今人可以通过传统绘画,看到民族文化中最美的一面。“看到中华文化中最好的东西,比如宋代名作等,会让我们真正认同作为中国人的身份。”
作为当代花鸟画名家,林蓝强调:“无论是一位画家,还是一个地域,创新是艺术发展的命脉。”李衎的笔法、立意,远师“湖州竹派”代表人物文同,但其画面则独具一格。
在研究者看来,最重要的是他对文同画竹时心手相应、“身与竹化”的深刻领悟与亲身实践,这远远超越了对笔墨技法本身的模仿。如同李衎在《竹谱详录》中这样告诫后学:“纵失于拘,久之犹可达于规矩绳墨之外。若遽放佚,则恐不复可入于规矩绳墨,而无所成矣。”
统筹 | 陈桥生 邓 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