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萱 摄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人的文化素质的形成与文化的氛围(山川名胜、人文传说等)有直接的关系。
潮州(指古潮州,包括现在的潮汕地区)地处亚热带,南濒大海,气候宜人,地貌以平原丘陵为主。清淑的山川气候孕育了和乐淳美的民性风俗。秦汉两代,秦皇南征军众和汉帝平越大军曾至这“百越蛮荒”居留;西晋永嘉之乱后,又有大量中原士民成批移居潮地,这样,潮州原有的越、畲、俚、僚等少数民族逐渐为中原南下汉人同化,中州华夏繁衍盛区的衣冠望族带来了温谦知礼的嘉风雅范,遂使“潮虽小民,也知讲礼义”(苏轼《与吴子野》)。因此,应该说潮人在其总体素质上是具有炎黄文化气韵的。古潮州是“接伊洛之渊源”,才“开海滨之邹鲁”(此联句见自福建泉州开元寺后石碑),是一个源于邹鲁又异于邹鲁,独具岭海又兼有旧邦的岭海文化的氛围。
那么,韩愈对于这种岭海文化氛围的形成,是不是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呢?
从历史发展阶段来看,潮州在晋安帝义熙九年(413)建立义安郡之后,就已成为粤东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入唐以后更加发展,如农业已相当发达,作为全国大州郡之一,也遵玄宗皇帝圣诏于开元二十六年(738)扩建荔峰寺为开元镇国禅寺,开始汇集佛教经典和地方文物;而且,在韩愈之前,唐大历十四年(779),有由宰相累谪为潮州刺史的常衮莅潮,唐贞元十二年(796),有由御史中丞贬任潮州刺史的李宿莅潮,他们“办学校,勤农桑”,也使潮州的经济、文化有一定程度的发展,如此等等,都说明潮州在韩愈到来之前,就已具有一定的岭海文化。
但岭海文化作为一种氛围得以形成并迁延至今,却应是在韩愈莅潮之后,正如《海阳县志》所言:“潮州,昌黎过纪而后,素有海滨邹鲁之称。”
这种岭海文化氛围的真正形成,是在宋代。北宋初期的陈尧佐最早提及与今天名字相同的西湖山(见《游湖山》),也是他最早将潮州山水附上韩姓,他有一首叫《韩山》的诗可以为证。此后,除了直接与韩愈有关的韩祠、苏碑、韩木、灵山留衣亭之外,潮州的山川古迹,也大多冠上与韩愈有关的名字,如笔架山改为韩山,恶溪改为韩江,广济桥称为湘子桥,还有昌黎路、昌黎小学、景韩亭、叩齿庵、竹竿山等,围绕韩愈的人化了的自然环境亦即岭海文化的氛围,在陈尧佐之后渐次形成。
为了明了这种氛围的形成及其影响,这里列举几首韩愈以后历代名人有关潮汕的诗词:
休嗟城邑住天荒,已得仙枝耀故乡。
从此方舆载人物,海滨邹鲁是潮阳。
——宋·陈尧佐《送王生及第归潮阳》
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
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
——宋·周敦颐《题大颠堂壁》
过桥寻胜迹,徙倚夕阳隈。绿水迎潮去,青山抱郭来。
文章随代起,烟瘴几时开。不有韩夫子,人心尚草菜。
——清·吴兴祚《题韩祠诗》
这些回环在字里行间的韩山韩水,具有深远旷缈的历史感和蕴藉亲切的乡土感。这些充盈着韩山韩水钟灵之气的诗文,引发读者体味中国传统文化那淳厚的气息,于幽思冥想之后滋生一种自豪而又儒雅的心态;而那时时处处可登临赏览的韩祠、苏碑、鳄渡、留衣亭等胜迹,它们或古雅端方,或质朴凝重,或其水浩浩,或其亭翼然,都流荡着韩愈以及与他相关的苏轼、大颠那“文章浩瀚雄千古”的翰墨之香,也会令人于瞻顾流连之际,萌生一种崇高而又虔诚的心态。正是这种种崇高而虔诚、自豪而儒雅的心态的长期浸濡,才使得一代又一代的潮人逐渐具备了自尊、自重、坦诚、沉静、文雅、专注等优良的秉性气质和文化素质,而这又集中体现为潮州地域上自唐宋以来“才人济济,文士跄跄”的独特的文化现象。
但还应看到,这些潮人文化素质的形成,单单依靠岭海文化氛围的熏陶,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能够感受这种文化氛围的,还必须是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
因此,我们在谈论潮人素质的形成条件时,一定不能忘记韩愈莅潮的一桩最大功劳——兴学。
韩愈的莅潮兴学,用当今的语言来说,就是“整顿乡校,振兴教育”,使一度荒寂的乡校教育重获生机。可以说,如果不经过这一“芸芸吾师,乡校立于斯”(韩师《城南校歌》)的“整顿”和“振兴”的阶段,如果没有韩愈的教育思想和教材、教员等等一整套成形的教育制度的确立和沿用,潮州的教育事业就会是另外一种面目。从这一意义上说,韩愈对潮州的教育事业是作出了承先启后、重振学风、重树楷模的贡献。同时韩愈一贯的办学主张及其文集在潮的流布,使其“王化德治”的儒家思想深入人心,并影响了千秋万代。
正是韩愈的兴学育才,才使得潮人的素质大大提高,除了以上所说的自尊、自重、坦诚、沉静、文雅、专注等素质外,还应再加上勤学、奋发、进取等等,概言之,即提高了潮人的文化素质,这正是潮人素质的最显著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