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罗东山公园屹立着张宋卿雕像 陈妩晖摄
统筹策划/羊城晚报记者 马勇 陈骁鹏
作者/陈妩晖
【编者按】
岭东雄郡人文蔚起。惠州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人文荟萃。在这片土地上,走出了无数名宦重臣。他们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学等各个领域都作出卓越贡献,声名远扬。如,“明代三尚书”“晚明四御史”“湖上五先生”“民国六君子”......这些惠州籍官宦士人的故事广泛流传,他们撑起了“岭东雄郡”的脊骨,架起了惠州与外地的沟通桥梁,赓续着惠州的城市文脉,值得铭记。
本期将介绍惠州历史上的第一个省元——张宋卿。张宋卿师从陈鹏飞,曾在罗浮山寒窗苦读10年,绍兴二十七年(1157年)以“春秋魁为天下第一”擢进士,历任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后调肇庆任太守,不久因劳成疾殉职于任内。张宋卿为官清廉,甚至连俸禄都捐去修桥筑路,赈灾救民,声望很高,肇庆人为之立祠纪念。
研究惠州文史的人,不大可能绕开这个人的名字。张宋卿(约1123-1166年),字恭父,又称恭甫,惠州博罗人,南宋绍兴二十七年(1157年)进士,他是惠州历史上的第一个省元(尚书省试第一名,地位相当于明清时的会元)。
张宋卿被认为是开惠州人才之先,嘉靖《惠州府志》有称:“惠之才人至宋始著闻,盖自古成之起河源,张宋卿起博罗,遂为南粤倡。”南宋金石学家洪适对张宋卿也有“五岭之英,冠于贤级”之赞。
张父梦诗预告一生
自明代以来,惠州人对张宋卿的了解都是少之又少的,仅有古代地方志里面的几十个字。就连古邑先贤、明代方志学家叶春及也有此感慨:“余故习之故志,第言太守(即张宋卿,他曾任肇庆太守)礼贤兴学而簿无传,无得而称焉。”尽管史料短缺,但这位礼贤兴学而又地位崇高的惠州先贤仍然值得我们去纪念。本文通过查阅《宋会要辑稿》和《南宋馆阁录》等重要史籍,力求张宋卿能更形象地出现在读者眼前。
明清时期,惠州府曾出现过许多名门望族,古邑博罗可称得上当地大族最为集中的一个,时人称“诗书甲于一郡”。这些地方大族,基本上在宋元时期就已经开始在博罗定居。其中比较有名的,除了韩氏外,就要数以“春秋魁为天下第一”的张宋卿为始祖的张氏。
称博罗张氏为望族实非虚誉。宋代进士除张宋卿外还有张经,明代有以清廉著称于世的户部尚书张津和历史文献学家张萱,直至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仍有张氏子弟张蔚增高中进士。张氏一门科举之盛,历700余年而不绝。
由于年代久远,张宋卿的父辈已佚考,但是史籍里却意外地收录了张宋卿父亲写过的一首诗——《梦人赠诗》。原来,张宋卿母亲怀孕时,张父梦见有人赠诗一首,醒来后凭记忆写了下来:
白莲池上白莲儿,一举成名天下知;
四十二年闲富贵,满船空载月明归。
据史料记载,这首诗成了预言诗。张宋卿大魁天下夺得省元,42岁英年早逝,卒后归葬罗浮山麻姑峰下白莲池,“乃知梦中之句,无一不合”。
如此神奇故事并不一定要采信,这种神化故事,在中国古代比比皆是,寄托的是后人对前贤的思念和敬仰,由此也可见张宋卿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已不是平常人。
师从陈鹏飞夺省元
关于张宋卿的生年,仅凭终年42岁这一记载仍不足以推出。笔者查阅道光《肇庆府志·职官表》发现,虽然“旧志不载任年”,却在金石志里找到一则石刻史料。张宋卿在任职期间曾游七星岩并留下题名,时间是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再加上地方志有张宋卿任肇庆太守后“未几卒”的记载,可见张的终年是在1166年后不久。由此逆推,张宋卿的生年应该在北宋宣和五年(1123年)左右。
张宋卿天生警敏强记,史书中有“尝借书于人,一阅则成诵不忘”,用今天的观点来看就是神童了。绍兴十五年(1145年),这个神童得遇良师。这一年,南宋经学大师、被誉为“宇宙中第一辈”的太学博士陈鹏飞贬居惠州,3年后卒于惠州。据明代朱熹所著的《朱子全书》卷六十二:“陈遂忤太上意,安置惠州,张宋卿于彼从之。”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有据可查的陈鹏飞学生就是张宋卿。
陈鹏飞卒后,张宋卿回到罗浮山水帘洞潜心讲学。他所讲学的地方,被后人称为张留书院。“张”就是张宋卿,“留”则是后来官居右丞相的留正。留正原本是泉州永春人,少年时游归善,邑人“徐敦实以女妻之,因家焉”。绍兴十三年,留正以惠州籍中进士。
绍兴二十七年,张宋卿厚积薄发,在礼部考试中得进士第一名,由于宋代礼部属尚书省,故又有省元之称。这一科的状元虽然是王十朋,但在殿试中,张宋卿在史籍中的曝光率却高于王十朋。比如南宋李心传所著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合格进士博罗张宋卿等,上亲策试,既而御笔宣示考试官曰:对策中有鲠亮切直者。”虽然我们今天已无法接触到张宋卿当年中魁的对策,但宋高宗所说的“鲠亮切直者”,应该包括张宋卿在内。
连州任教,施展拳脚
张宋卿金榜题名后,第一份官差可能是连州教授。据《宋会要辑稿》记载,隆兴元年八月七日,诏令允许秘书省正字张宋卿,“将前任连州教授两考零一个月二十七日,通理今任月日成考”。也就是说,后来任秘书省正字的张宋卿将要晋升为秘书郎,根据宋代的磨勘差遣制度,任期相同的差遣年月可以累计入磨勘年限。由此可见,在担任秘书省正字之前,张宋卿仅是连州教授这样的小官。
另一佐证笔者观点的是,南宋地理巨著《舆地纪胜》在介绍韶州风俗形胜时专门提到了《韶石图记》,称作者为“张省元”。同时,南宋地理学家周去非所著的《岭外代答》有“张循州《韶石图》有三十六石名”。循州是惠州的古称,而惠州历史上也只有一个张省元,故《韶石图记》的作者就是张宋卿。韶州与连州相比邻,此书应该就是张宋卿任连州教授时所撰。
更为珍贵的是,明末清初广东才子屈大均所编著的《广东文选》,为我们保留了张宋卿唯一存世的一篇文章——《教授题名记》。这篇文章展示了张宋卿的施政抱负。他说:“古人于一家,犹可以为政,而况有学校者哉”,“仕于此者,责亦重矣”;又说:“熙平(古郡名,治所在今天的连县),岭外支郡也,而立学置吏,亦得与中州埒(等同之意)。”满怀抱负的张宋卿,希望岭南山区连州的教育事业,赶上中原地区。
荫补改革,裁汰冗员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十二月,张宋卿被授秘书省正字一职,从此登上历史舞台,频繁出现在宋代典籍当中。所谓秘书省正字,是一个专门“校雠典籍,订正讹误”的文官。
让人惊讶的是,从事枯燥文字工作的张宋卿,却不时有建言献策的时候。深知张宋卿为人的兵部侍郎胡铨也曾向宋高宗推荐:“张宋卿鲠直,可任台谏。”南宋金石学家洪适对张宋卿也有“五岭之英,冠于贤级”之赞。
南宋初年,由于领土较北宋时已大大缩小,而入官人数不仅没有变化,反而因为北宋遗老遗少和有军功者的大量入官,导致冗官局面愈益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前朝的荫补制度(即官员子孙可荫补入官)依然有效,使得朝廷财政不堪重负。
隆兴元年(1163年),刚即位的宋孝宗下定决心改革萌补制度,他听取的就是张宋卿的建议。据《宋史》记载,这一年张宋卿“言荫补冗滥,立为定法,凡员外转正郎,正郎转侍从,卿监之至中大夫,每初遇郊,则听任一子,再经,则不许复请。遗表之恩,各减其一。”这种做法的直接作用,就是对荫补人数做了新的限制。除此之外,张宋卿对科举制度的改革也有建言,限于篇幅按下不表。
隆兴二年(1164年)闰十一月,磨勘期满的张宋卿晋升为秘书郎,继而前校书郎。这时的张宋卿已是“正色立朝,刚而有礼,名重诸公”“权贵欲内交者,谢绝之”。他深得一些大臣的赏识,南宋名相周必大在论及张宋卿时,也有“张宋卿名冠淡墨”,“仕未甚显,已而俱为名侍从”之语。
出守肇庆,礼贤兴学
张宋卿担任校书郎没多久,就因胡铨和魏国公张浚“荐其才堪大用”而出守肇庆。《肇庆府志》评价张宋卿“礼贤兴学,政务毕修。”第一,张宋卿在任时曾修撰肇庆志,又名《崧台志》,这是肇庆地区最早的方志之一;第二,为纪念高要籍僧人——著名的唐代石头和尚陈希迁,在肇庆名胜古崧台建石头庵。石头庵在明代改建为今天著名的阅江楼。第三,张宋卿礼重被誉为“梁书柜”的高要人梁弼直,在当地传为美谈。
然而,天妒英才,张宋卿还没能在政治舞台上施展更多的才华就英年早逝,归葬罗浮山下。明初,名士郑民瞻有《过张宋卿墓》一诗:“朱明洞口水南流,流到莲池总是愁。惆怅麻姑山下路,苇荷枯折露涛秋。” 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之情。
苦于无更多史料可了解张宋卿的叶春及,却用了一句高度精炼的话概括了张的一生。他说“恭父知于忠简(胡铨的谥号)、忠献(张浚的谥号)”,虽然我们对他不了解,但所谓“不知其人,视其友”,张宋卿的为人就可想而知了。胡铨和张浚都是南宋名臣,叶春及对张宋卿的评价可谓不低。
文脉故事
修路赈灾 民众泣送
文/邬榕添
张宋卿到任以后,官声甚好。《肇庆府志》记载:“宋卿出守肇庆,礼贤下士,有贤声。”他曾经带头捐资,发动民众修桥筑路,造福乡亲。他到任后,西江洪水泛滥,民众流离失所。他捐出全部俸禄,动员官绅一起赈灾救民。为此,肇庆人民十分敬重他,称他为“再生父母”。张宋卿在任上刚正不阿,清正廉明,广利除弊,平反冤狱。其中有“巧释奸情”案最为曲折离奇。
“巧释奸情”一案,指的是某村族长黄治钦状告黄亚桥与其嫂李阿娣通奸。叔嫂通奸,在封建社会是十恶不赦的“乱伦”大罪。这位族长在省衙有靠山,财大势众。而所谓的叔嫂通奸,实际上是族长欲逼良为妾。
张宋卿明察暗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查清了实情。挤满了太守府衙的民众都想看看这个来自罗浮山下的张太守如何断案。只听得张太守经过一番勘查,把惊堂木一拍,高声判道:
亚桥家贫寒,兄长有遗言。
为了续香火,大众且成全。
黑心贪族长,立罚银四千。
全村摆喜宴,叔嫂结良缘。
堂下听判的民众都称赞张太守体察民情,顺应民意,不畏强权,判得公正。
由于张宋卿尽忠职守,呕心沥血,年仅42岁,就病故在太守任上。肇庆人民深切怀念他,称他为“张青天”,将他“祠之名宦,崇祀乡贤”。张宋卿逝世后,闻报赶来为儿子料理后事的父亲看到的只是“白衣数套,一箱古籍”。当张家用船将张宋卿的灵柩送回故乡之时,肇庆万民走到西江边泣送。
文脉观察
温“故”知“新”
活用新时代文明实践阵地,弘扬传统本土文化
“春秋魁为天下第一”的张宋卿在惠州留下的踪迹较少。墓地神秘莫测,仍是未解之谜。明代陈琏编撰的《罗浮山志》曾记载:“冲虛观西南有石峰峭拔,名曰麻姑峰……峰下张秘书墓、墓下白莲池。去百步朝斗坛。”由此可见,张宋卿之墓就位于麻姑峰下的白莲池畔。据了解,“麻姑峰”便是如今的狮子峰,但有本土文化爱好者曾前去多番寻找未果。
培育出了张宋卿、张萱等众多历史名人的张氏家族,是博罗历史最悠久且延绵时间最长的书香门第,辉煌历史却鲜为人知。张氏宗祠破损严重,留存的族谱史料极少,或将逐渐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让人惋惜。
这也是博罗不少传统文化逐渐被侵蚀被淡忘的缩影,给人们敲响了警钟。作为惠州历史文化的担当代表之地,博罗文脉源远流长,名人辈出,应当如何去继承、发扬优秀的传统文化?笔者认为,或可借助新时代文明实践的东风,让传统优秀文化基因植根于新时代文明实践的建设中,使得文化基因与当代精神文明建设相辅相成。
当前博罗新时代文明实践热潮涌动,文明之风浸润大街小巷。尤其是博罗实现了新时代文明实践阵地“全覆盖”,老百姓在家门口即可参与文明实践活动,深受人们喜爱欢迎。笔者认为,这些接地气的文化阵地可充分运用起来,调动各方面的文化资源、人才资源,使优秀传统文化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满足人民群众文化精神生活。
如,“全国文明村”观背村便是博罗新时代文明实践的窗口。作为千年古村,观背村是博罗首个新时代文明实践所试点,通过利用闲置资源,成功引进数十家社会团体和民间协会入驻,打造出一个文化与艺术共享的“乌托邦”。在文明实践的进程中,观背村由脏乱差的城中村,蝶变成为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点”。
张氏家族世代聚居之地紧邻观背村。当地相关部门可深入挖掘包括张氏家族在内的丰富文化资源,将其潜移默化地融入观背村的新时代文明实践活动之中,打造系列优秀传统文化展示交流平台,展示先贤名流的千古遗韵以及名门望族的家风家训,进一步传承延续、普及推广博罗历史文化,使当地老百姓尤其是年轻后辈增强文化自信,让更多游客感受到绵延2000多年的博罗历史人文之光,提升博罗城市文化品质。(李海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