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梁善茵 朱绍杰  图/主办方提供

12月9日，“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黄永玉新作展”在广东美术馆白鹅潭馆区展出。

展览由广东美术馆和北京画院联合主办，集中呈现黄永玉九十岁后创作的近150件新作，将展至2026年3月15日。

这批作品题材包罗万象，笔墨恣肆挥洒，原本是黄永玉生前便在谋划筹办的“百岁画展”的作品，要向观众呈现“与以往不同的绘画面貌”——

“广东女婿”最爱以文衬画，以画缀文

《小夜曲》里互相依偎着柔声歌唱的男女、笑得腮帮子鼓起的《胜利兔》、30多个细圈的铁锚打向鲨鱼的《春潮》……走进色彩浓郁的展厅，三大板块以其作品题跋为线索层层展开，无论是笔下的寓言动物，还是生活琐细，皆被赋予鲜活的生命与哲思。既有“开口笑”的诙谐生肖画，也有生机勃发的水仙、玉簪花、荷花等“花花世界”，与暖冬下的花城相呼应。

一进展厅便能看到的作品《小夜曲》描绘了一对相互依偎着的青年男女在藤蔓下共读乐谱的情景。黄永玉的女儿黄黑妮告诉记者，该幅画创作于黄永玉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因不满意反复画了三张。画中的乐谱根据真实五线谱而摹画。“这是父亲当年认识母亲时唱的歌曲，歌词是法国文豪雨果的诗。他在病中还会播放这首曲子，边听边画。”

黄永玉的妻子张梅溪是广东人，因此黄老是“广东女婿”，他在广州和香港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学会了地道的粤语。黄黑妮说，父母相恋于羊城，年轻时经常带她去广州看花市。“他回到广州跟亲戚朋友讲，粤语很有气氛，处处都很热闹。”此次展出的作品《去年元月时》描绘的正是新会春节鱼灯如昼的场景。

父母相处的温暖点滴，让黄黑妮想起那个尽管有些佝偻，直至晚年仍伏案作画的背影。黄黑妮说，90岁后的黄永玉依然对身边的一切保持着好奇心与新鲜感。

他对生活中的新事物细心观察，敏锐捕捉，家里随处摆放的鞋子、书籍、可乐，新种植的宝莲灯和水仙花，乃至于朋友送来的龙虾，都被他即兴入画。

“想到好的题材和角度后，父亲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一幅画。他把题跋的文字内容想好了，才会动画笔。”黄黑妮指出，为寻找文艺互通的最佳表达方式，黄永玉经常“重画”，带有“黄氏幽默”的金句要配着画看才过瘾，只看画而忽略题跋则有如画龙未点睛，少了许多乐趣。

黄黑妮回忆，这种以文衬画叙事风格的形成，与黄永玉毕生阅读的习惯有关。中外古今书籍，只要有兴趣，他都会认真阅读，并根据自身理解在绘画创作中发挥。黄永玉画集中有关《庄子》的作品，是其九十五六岁时所作，可见他晚年仍在孜孜不倦地读书。

与岭南艺坛的情愫炽热且深厚

黄永玉以率真坦荡的性情与横跨国画、版画、文学等诸多领域的创作视野著称于世，曾言“画家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受学院教条或传统窠臼束缚，亦不迎合流俗。其笔墨随情感而动，以简驭繁，在看似随意的笔触中投射内心本真。

黄永玉与广东渊源颇深。他与广东美术界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早年作为同时代的版画先锋，他与广东木刻家黄新波在艺术探索上相互激励，共同推动了新兴木刻运动的发展。黄永玉曾评价广东美术界同仁“有很多精彩的艺术见解”，并认为广东美术家接触外界较多，思想更为开通。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绍强表示，黄永玉与岭南艺坛惺惺相惜，他与广东的联结已超越地域，升华为一种文化共鸣。

据王绍强介绍，广东美术馆藏有黄永玉先生创作的十余件艺术精品，其中《羊城忆往》《红棉谣》《南国春深》等代表性力作，不仅长年亮相馆内各类展览，成为观众耳熟能详的经典展品，更凝结着先生对羊城的深厚眷恋与炽热情愫。

值得一提的是，1999年，黄永玉亲赴广州筹备跨年大展《黄永玉跨世纪艺术展》，在广东美术馆二沙岛馆区展出。

“驻地二沙岛的11天，先生为展览创作出13件雕塑，其中包括陈列在其居所‘万荷堂’里的《自塑像》，先生的艺术热忱令人感佩。”王绍强说，26年光阴流转，此次黄永玉的作品重回广东美术馆，更增添新作，为观众呈现自由、幽默、浓郁的艺术世界。

“不服老”，艺术生命跨越世纪

“黄先生给我们留下的各种作品，数量众多，一生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创作上。”画册《永玉100》的前言中写道，黄永玉90岁后到去世前所作的多幅白描人物、花卉作品中，那些由细密线条缠绕而成的复杂构图，很难让人相信是位近百岁老人的手笔。

黄永玉在创作中不断对自己提出挑战。在早年的版画作品《春潮》中，打向鲨鱼的铁锚本是一条抛物线就可以勾画的，他却一刀刀地刻下30多圈细线，以呈现力与美的结合。

而在本次展出的白描作品《李时珍先生随想》里，70多种植物、昆虫、药材的铺叠在主体人物李时珍周围，画面被细若游丝的线条布满，繁而不乱，极具视觉冲击力。人物长袍上还写有800多个正楷小字的长题，字体工整严谨，可见黄永玉“不服老”的挑战精神。

“展览主题‘如此漫长，如此浓郁’，出自黄永玉在1979年12月写下的文章《太阳下的风景——沈从文与我》。在文中，这八个字之后，还写有六个字‘那么色彩斑斓’。”展览总策划、北京画院院长吴洪亮表示，这句话似乎是在说黄永玉自己，跨越一个世纪的生命，浓郁而色彩斑斓。

“我的半辈子是一刀一刀地铲，一笔一笔在画，后来，一个字一个字在写。”展厅里贴有黄永玉曾说过的一句话。正如他的自白，此次展览不仅是对黄永玉艺术生涯的深情回望，也是一位百岁老人对青春的回忆，以及对人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