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荔湾区开会，必路过永庆坊。粤剧艺术博物馆是永庆坊龙头。

粤剧艺术博物馆，座落在永庆坊一座岭南庭院之中：

亭台楼阁，引出长长迴廊。水中舞台，再现当年场景。邻水而建的博物馆，巍峨高大，让人仰视，十分抓眼，一派岭南风味。

尤其是水上舞台每日定时演唱的粤剧，成为许多粤剧爱好者的固定节目。

隔水而望，曲声在水面随风飘荡，给人一种丰沛的历史感。

粤剧艺术博物馆的内部结构颇有讲究。

分上下几层，其展厅似乎在地面以及地下。戏服、道具、乐器，以及粤剧演员的谱系，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几代人的努力，构成粤剧名伶的接力图谱。

我看到至今活跃在舞台上的曾小敏、吴非凡，还有我熟悉的原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倪惠英。

她们在广州这座城里都拥有无数粉丝，以及令人尊重的社会地位。

粤剧在初创时期的外江班，以及粤语逐渐融入粤剧的过程，我所关注。

我盯着粤剧早期红船看了许久，想象前辈伶人在珠江三角洲水域漂流，其中一个细节印象深刻：

剧团所有人，无论演员琴师后台杂役，红船上一律抽签按号选睡铺，体现一视同仁人人平等的理念。

当年女演员上台凤毛麟角，不知有否男女同舟？

红船水上历程，也是粤剧逐步深入民间逐渐定型的百年历程。

岭南三大艺术瑰宝：粤剧、广东音乐、岭南画派，虽说源远流长，却都在近代定型。

这也佐证了明中叶后，广东逐渐繁荣以至近代崛起的历史。见微知著，粤剧随着红船漂流，迎来近代全盛时期。

粤剧行业神到底是谁？

据我所知，粤剧行业所崇奉的行业神主要有两位：华光大帝与田窦二位师傅。他们的信仰在粤剧行内具有深厚历史传统。

但八和会馆为何在华光殿名头下供着出西域的张骞？匆匆而过，不知究竟？

据说，此为粤剧行内一个特色鲜明的文化密码：信仰叠加，各守其责。

如果说粤剧博物馆是永庆坊的龙头，那么恩宁路就是龙身。

恩宁路是广州知名的旧城改造区域，其改造过程因涉及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而备受关注。

据报道，广州创造性地提出了“微改造”模式，一改之前大拆大建，选择精细手法进行城市更新。

近年来，恩宁路永庆坊片区通过建设公共广场等方式，增加了公共活动空间，如今巳经成为广州文旅的热门景区。

今日，走过骑楼一条街，看到众多街坊门楼，多宝街、昌华大街等名头响亮，清末民初俱为繁华之地。

沿途见到李小龙故居、詹天佑故居、钟书阁、打铜铺、钟表店、小食店等，故居为旧屋，铺面则不知新旧。

不过，无可置疑处在于：

恩宁路是民国广州最时尚最繁华之地，当年可担四个字：风华绝代。

走过李小龙故居，想起一段往事——

——李小龙先生本人出生于美国旧金山，幼年曾短暂居住于此，其成长与成名主要在香港。恩宁路房产为其父亲、粤剧名伶李海泉先生所购置，是李小龙家族的祖宅。

——从历史事实与建筑属性来看，将其定名为“李小龙祖居”或“李海泉故居”更为准确。

我认识多年的文友李耀安，对广州城历史掌故钻研颇深，他就认定：

恩宁路现有“李小龙故居”应改为“李小龙祖居”，因李小龙父亲李海泉移居香港，李小龙主要在香港成长，但说祖居没有问题。

在我看来，改名为“李小龙祖居”也有好处：

既能明确家族渊源属性，也能更好传达岭南文化中的家族传承观念，凸显“根在广州”。

李小龙的功夫与粤剧渊源不浅，父亲是粤剧名伶，祖居又与当年八和会馆与今天粤剧艺术博物馆不远，亦可视作历史渊源与前世缘分。

又问，詹天佑童年是在广州度过的吗？

看过詹天佑故居，明确出生地就在恩宁路，10岁前生活此处。他祖籍婺源，但其曾祖父就迁居广州上私塾，所以他就是广州仔。

因家道中落，11岁时随父到南海乡下居住，恰于此时看到留美幼童招生广告。

于是漂洋过海，开始“中国铁路之父”辉煌一生。詹也在广东近代崛起人才军团之列，让我顿增一分亲切感。

我在打铜铺前佇立片刻，静静地听着一位老人与打铜师傅对话，为铜壶询价。

此刻阳光照进铺面，一切都生动起来，形与影交错成画面，跳跃在冬日暖阳之中。

怦然心动，暖流心间：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一座城，百年千年，总有一些人一些事让人难以忘怀。所谓历史，就是岁月河流淘洗过后的黝黑礁石，错错落落，或隐或显，自成系列。

恩宁路，永庆坊，浓浓乡愁，淳淳岭南。

岭南在哪里，我的脚步追到哪里。

2025-12 广州

【作者简介】

江冰，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东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