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女式凉鞋》

作者：王景喜

朗读：侯玉婷

小时候的那一双女式凉鞋，时常在我的回忆中闪现。

我出生在黄河下游黄河滩上的一个农家里。11岁那年，从村里的小学到离家四华里外的台李管区读中学。由于学校不能寄宿，我每天上学都要从家往返学校4个来回。春夏秋冬间，我穿的一直是母亲为我做的厚底布鞋。

春夏季节，我走在布满青草的乡间小路上，露水沾满了草丛，脚上穿的布鞋一会儿功夫就被露水湿透了，脚丫在水里浸泡久了，皮肤经常发皱。

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中学第二个学期的一天，天空飘撒着蒙蒙细雨，父亲头戴一顶斗笠，怀里揣着用塑料袋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出现在学校门口。

见到我的那一刻，父亲满脸兴奋。这份表情是逢年过节给我们兄妹添置新衣服时才会有的。此刻挂在他脸上的那份喜悦，与电影《白毛女》中杨白劳大年三十晚上，送给爱女喜儿一根红头绳时的情状相差无几。只见他瑟瑟缩缩地解开塑料袋，对着一双半新不旧、穿上可以露出脚尖的黑色凉鞋跟我说：“你快试试，看合脚不。我在旧货市场上挑选了好久才买下的。”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往我的脚上套。这双凉鞋穿在我的脚上大小正合适。我心里一阵美滋滋的，我也要成为同学们中有条件穿凉鞋的学生一族了。

父亲正准备离去，好事的同学们纷纷围上来，争相观看我脚上穿的凉鞋。父亲许是想让我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炫耀，他停下脚步，冲同学们笑得合不拢嘴，嘴里露出了仅剩的几颗牙齿。这时不知谁冒出了一句：“哎呀，瞧，他穿的是一双女式凉鞋，说不准是个老女人穿过的呢。”

我和父亲都愣住了。生活在农家的我们，根本没有男式女式凉鞋的概念。在得知自己穿的凉鞋是女式的，还是二手货的时候，瞬间我的脸上像着了火，“唰”的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耳根。这双穿在脚上的女式凉鞋，让我在同学们面前丢尽了脸面。我又气又羞，一把从脚上扯下来塞回给了父亲。我发现，刚才还是满脸笑容的父亲，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两行泪水从他那满是皱纹的眼眶里刷刷地往下流。他的双手，几乎是颤抖着把凉鞋包裹好，又揣回怀里，佝偻着身子，神情默然地转过去，拖沓着沉重的脚步。这时的天空中，雨水哗哗地流淌下来。我望着年仅五十岁，就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父亲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地消失在雨幕中......

晚上放学刚走进家门口，我听到父亲和母亲正在算计着白天在集市上卖掉的黄瓜钱款：“一推车黄瓜卖了3元1角钱，给咱华子（我的乳名）买凉鞋花了9角钱，给女儿交学费花了2元钱，还剩余4角，就买了1斤酱油，够吃半年的了。”他向母亲隐瞒了白天在我的同学们面前遭嬉笑的事。

听到这里，我的心“蹦蹦蹦”地跳着，并且一阵抽紧。这可是父母亲辛苦了一个季度的血汗钱啊。父亲硬是挤出9角钱给我买了一双凉鞋。可我却为顾忌在同学面前的脸面，做出那样的举动。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笨拙地把这双凉鞋穿在了脚上，全然没有了白天的厌恶表情。我故意对父亲眨眨眼说，也让娘好好看看，凉鞋挺合脚的。我想的是不论遭到同学们怎样的笑话，我不能再让父亲伤心了。

这天的夜里，雨一直下着，第二天的早晨依然没有停下来。我像与昨天换了个人一样，很高兴穿着女式凉鞋走出了家门。

中学期间的两个夏天，逢阴雨连绵的天气，我都穿着这双凉鞋离开家门。然而走进课室的时候，我则是光着脚丫。因为每次走出家门，我就把凉鞋偷偷藏在家宅门的土坯缝里，放学回家又重新把凉鞋穿回脚上，再出现在父母亲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子汉了，不能因为穿旧货市场买来的二手女式凉鞋，再被同学们嘲笑，而让父亲难过。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伴随着岁月的成长，父母亲的爱，在我的人生中变得越来越深沉，越来越绵长，越来越神圣。母爱深深深几许，父爱沉沉涌心间。父母亲对子女的恩情终身无以报答，唯有崇敬父母，不懈努力成就一个真实的自我，是我人生成长的岁月里一直的守候。

【名家简介】

侯玉婷，广东广播电视台资深主持人，国家级主任播音员，中央电视台特邀主持人，广东省电视艺术家协会理事。2020年荣获《广东省文联》《广东省电视艺术家协会》颁布的【百期抗疫作品展】特别奖。曾获首届金话筒全国十佳节目主持人称号、第十一届亚运会国家特别贡献奖、新中国建国60年60人全国优秀主持人奖、全国法制十佳主持人大奖、亚洲地区十佳主持人奖等各类国家及省市级奖项。1990年入调中央电视台成功主持《第十一届亚运会》，获得国家体委中央电视台特别贡献奖，曾主持了《艺术长廊》《世界博览》《一曲难忘》《体育快讯》《女性新时空》《与法同行》《法案追踪》等观众喜闻乐见的电视栏目，《共度好时光》《万紫千红》等大型文艺晚会，获得《广东广播电视台》30年贡献奖。曾连续10年荣获广东广播电视台“三八红旗手”与“广东省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

【名家简介】

王景喜，笔名鲁文。祖籍山东淄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报告文学集《破译生命密码》《星光闪烁》，散文集《相约千年》，长篇小说《脊梁》，人物传记《荧屏凤凰侯玉婷》（与人合作）等。担任院线电影《洗夫人之浩气英风》《黑瞳》策划、监制。有作品入选《中国百诗人新诗选》《中国散文诗年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