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江楼立于东江与西枝江合流处 惠州市文广旅体局供图
统筹策划/羊城晚报记者 陈骁鹏
文/羊城晚报记者 林海生 实习生 吴锦鹏 通讯员 刘巧朋 文嘉翔
东坡的一句“不辞长作岭南人”让全国上下认识了惠州这座城市,清代诗人江逢辰的“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东坡对于惠州的历史意义和文化价值。
今年惠州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深入挖掘“东坡寓惠”等特色文化内涵,实施东坡文化传承工程,焕发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新活力。
回望历史,东坡寓惠期间共搬了五次家三处住址,在这些住所里他创作了587篇诗词文章,每处住所都成为“苏迷”们追忆东坡的寄托。透过这些住所又能解析什么文化故事呢?
东坡雕像立于东坡祠旁 惠州市文广旅体局供图
合江楼:因东坡诗“二江合处朱楼开”得名
合江楼坐落于东新桥边,位于东江与西枝江的合流处,始建于北宋初年,与广州镇海楼、肇庆阅江楼等齐名,是广东六大名楼之一。据《惠州西湖志》记载:“合江楼,在府城东北,当东西二江合流处。宋苏轼尝寓此。”
在历史上,合江楼为三司行衙中皇华馆内的一座江楼,“皇华”之名取自《诗经》“皇皇者华”之意,相当于现代的高级干部招待所或者高级宾馆。
绍圣元年(1094年),苏东坡因“讥讪先朝”的罪名被贬到岭南,以宁远军节度副使一职安置惠州,不得签署公事。按理来说,苏东坡属于安置的贬官,是没有行动自由的,更不要说住这种高级宾馆了。但广东省苏轼研究会名誉会长、惠州学院原教授、惠州经济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杨子怡在其研究中发现,东坡不仅住过合江楼,还住过两次。
第一次为其刚来惠州之时,惠州知府詹范敬仰苏轼的才学和为人,力排众议给予他高规格的待遇。可好景不长,政敌章惇早就布下了暗哨,得知了詹范礼遇苏东坡的情况。章惇气得不得了,责令惠州府要对苏东坡严加看管,不准让他随便外出活动,于是苏东坡在合江楼只住了16天,就搬到了荒郊野外的嘉祐寺。
第二次是因为东坡表哥程正辅的关系,此番一住就是一年零一个月,但后来随着程正辅的罢任,东坡又回到了嘉祐寺。
在合江楼居住期间,东坡以合江楼为题,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歌,“海山葱茏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正是写于这期间,这也正好是皇华馆后来改名为“合江楼”的原因,合江楼也由此闻名遐迩。
东坡离惠后,敬仰坡公的文人骚客仍会上合江楼,作诗缅怀,明清时期尤甚:有明代张玮的《游合江楼记》,清代钟明进的《重合江楼记》,等等。数百年岁月沉浮,合江楼屡经兴废,东坡谪居过的合江楼早已湮没在尘世间。因近代原址被民居所占,今合江楼为2006年在原址隔江相望的东岸重建,但仍然处于东江、西枝江汇流之畔,“合江”之意千年之后继而续之。
2019年11月,广东旅游文化节暨第十届(惠州)东坡文化节在惠州举办,惠州对外发布了两条精品“东坡游径”,均把合江楼纳入其中,这座因东坡而得名的楼宇,再次以东坡元素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此后几年,惠州在合江楼举办了多场文旅活动,并将其纳入水东街打造“国家级夜间文旅消费集聚区”和“国家级旅游休闲街区”工作中,合江楼也不断活跃在大众视野。现登上合江楼,依旧可以品味“二江合流”的壮阔景象。
嘉祐寺:东坡在惠州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
寓惠三年,苏东坡曾两寓嘉祐寺,分别在绍圣元年十月十八至二年三月十八,和绍圣三年四月二十至四年二月十三,共住了15个月,是在惠州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在此期间,苏轼助筑东、西新桥,筹建白鹤峰新居,葬朝云于孤山。
苏轼《和陶移居二首》诗云:“昔我初来时,水东有幽宅。晨与鸦雀朝,暮与牛羊夕。”诗中的“幽宅”指的就是嘉祐寺。苏轼寓此得“幽谷窈窕之趣”,“杖履所及,鸡犬相识”(《东坡志林·别王子直》),直至离寺迁居,仍“颇怀水东(嘉祐寺)之乐”(《和陶移居二首》诗序)。
嘉祐寺藏于东坡小学(2022年撤并搬迁至惠州市第二小学)内,现尚存的主体建筑是清道光年间重建的,占地面积共500平方米,距今将近200年,是惠州市文保单位。嘉祐寺坐东南朝西北,是清代城隍庙型制,墙体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因年久失修成为危房,前些年因白蚁蛀了大梁,只能暂时用千斤顶撑着,现已被重重围起保护。
寓居嘉祐寺期间,东坡写下了《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再用前韵》《西江月·咏梅》《阮郎归·梅花 》《花落复次前韵》《西江月·梅花》六篇脍炙人口的诗词。诗词中所提及的松风亭,就位于嘉祐寺边,其故址位于东坡小学的后山上。
松风亭始建于北宋年间,原名“峻峰”,因植松树20余株,清风徐来,别具一番情趣,故名“松风亭”。明末清初,松风亭毁废。清咸丰年间,县人陈寿祺将亭改筑于白鹤峰东侧,补种苍松梅花,并赋《补建松风亭诗》。民国初年,亭被毁。现位于学校操场南边的松风亭,是上世纪80年代新建的。
白鹤峰新居:全国唯一可考的东坡亲建房
位于惠州市的白鹤峰东坡故居遗迹,是目前全国唯一可以考证的苏东坡亲自建房之地。
白鹤峰原名葫芦岭。唐开元年间,玄宗东封,有群鹤翔集其坛,于是诏令诸道观皆名“白鹤”,建在葫芦岭的白鹤观因此得名,葫芦岭后改称白鹤峰。
绍圣二年(1095年)传来朝廷对元祐党人永不叙复的消息,使得苏东坡断了北归的念头。他决定终老惠州,“明年筑室作惠州人。”(《与王巩书》)绍圣三年(1096年),苏东坡在白鹤峰买下白鹤观旧址数亩。
东坡在自己的作品中,评价白鹤峰“下有澄潭,可饮可濯。江山千里,供我遐瞩”。幽深秀邃的西湖,滔滔西去的东江,江北成片的荔浦,菊花头附近的大云古寺,峰峦杰秀苍翠扑人的象头山和白水山,都可在峰顶尽收眼底。同时,他还在《白鹤山新居凿井》中写道:“海国困蒸溽,新居利高寒。以彼陟障劳,易此寝处干。”表示在白鹤峰居住,虽然上山下山辛苦一些,但可以远蒸溽、御暑湿,值得。
绍圣三年(1096年)六月,他派遣儿子苏过到河源伐木作梁,自己留守白鹤峰,事必躬亲,“费用百端,独力干办”。历尽艰辛,才有了自己的家。新居有客厅“德有邻堂”,书房“思无邪斋”,左侧建造居室、厨房及厕所,屋的四周用廊庑连接起来,并在房屋四周、庭院及上山道旁都种上花木。
“德有邻堂”是东坡盛赞惠州淳朴民风的体现,“邦人劝我,老矣安归”,当地人对东坡在白鹤峰筑室终老深表同情和欢迎。“道俗来观,里闾助作”(《白鹤新居上梁文》),在东坡动工兴建新居时,他们又纷纷前来给予帮助。东坡在《白鹤新居上梁文》中说“年丰米贱,林婆之酒可赊”,在《和陶答庞参军》又说“无酒沽我,或乞其邻”。这个“邻”,指的正是卖酒为业的林婆。林婆心地善良,好急人所难,给了东坡不少的方便和帮助。
宋绍圣四年二月十四(1097年农历二月十四),东坡父子从嘉祐寺迁入新居。苏东坡写了《次韵子由所居六咏》:“新居已覆瓦,无复风雨忧”,可见常年遭受漂泊之苦的苏东坡以为终于有了安享晚年的地方。
可惜好景不长,苏东坡在这倾囊建造的新居中才住了两个多月。一道皇命,就匆匆地把他贬往天涯海角的海南。在苏学研究盛行的当下,无数人前来寻苏公之踪迹,证实了宋人唐庚“碑坏诗无敌,千古鹤峰尊”的预言。
合江楼亮化工程已打造完成 惠州市文广旅体局供图
文脉链接:透过迁居看东坡
□申东城
苏东坡的一生是奔波的,正如他的诗词所讲的一般“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东坡除了在惠州居住过之外,还曾在全国多处有过停留。在求学之时曾居住过京师的兴国寺浴室院、西岗、怀远驿、城南痒斋、雍丘等地。科举成功之后在京城任职期间的住处也是几次易址。在嘉祐六年(1061年)科举考试后任大理评事、签署凤翔府判官,赴任前所居住的地方名为南园,随后的时间里便是随着官职的调任先后居住过范镇东园、阊阖门外白家巷、东府等地。
苏东坡的官途可以说是坎坷的,乌台诗案的爆发使得苏东坡险些丢掉了性命,幸而王安石、苏辙上书才算是保全了性命,不过他也由此被贬黄州,出任团练副使,苏东坡的下一个居所就这样产生了。在此期间,他先后还在定慧寺、临皋亭、东坡雪堂等地留下了《卜算子》《书临皋亭》《赤壁赋》《雪堂记》《南堂五首》等名篇,在黄州的时日里生活清贫,他躬耕于东坡,生性旷达,倒也乐得逍遥;但即便是如此,每逢佳节却难免心中会生下悲凉之意,感慨人生。在被贬黄州之后,苏东坡又因朝廷党派原因先后被贬到阳羡、毗陵、密州、儋州等地,其间,也创作出不少名词:密州三曲、《水调歌头》,等等。
而后,苏东坡被贬惠州,其间先后曾在合江楼、嘉祐寺、白鹤峰居住过。苏东坡存诗2700多(王文诰2696),词(300多)430,文4200多(4800)。贬谪惠州时约59岁,共度过了大概940天,总587首(篇):存诗124题187首,词18,文362(各类杂文111题129篇,书信51人233篇),书画20幅。苏东坡在惠州有关新居编年作品有:入住前5题;入住后15题,其中诗8题16首,词3首,文8题16篇。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曾评价苏东坡:“从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这位诗人在心灵识见中产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观。”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后人将苏东坡的精神内涵归纳为:嗜书善学、责任担当、创新求变、仁政大爱、清廉名节、乐观豁达、诙谐幽默、情节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