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大剧院,既明亮又幽暗的灯光中,一场缘于广东音乐的器乐诗《赛龙夺锦》拉开帷幕——
首先是讲述开场,年逾八旬的黄俊英老先生是广州观众熟悉的舞台元老,先声夺人,构成音乐会最强烈的第一印象。
他高亢一声:扒龙舟!尾音拉长,顿挫有力。让我瞬间联想岭南大儒白沙先生的茅龙笔书法:野辣生趣,枯笔沧桑。
广东音乐曲艺团历次演出——总给我枝蔓过多之感,今天这台演出一条主线,呈现广东音乐历程,简洁明了又丰富多彩,平衡而统一。
整体策划意识在字幕、色彩、舞美、灯光、舞台调度的佐助下,不但音乐悦耳动听,而且每一场都构成一幅画:美仑美奂,岭南风来。
难得地获得一种现代时尚而又古典雅致的“高级色”。
音乐会中,我们听到了《鸟投林》,尤其是老艺术家何克宁的高胡演奏,仿佛鸟闹枝头,春意盎然;听到了《雨打芭蕉》,雨珠晶莹剔透,滾动在碧绿的芭蕉叶上;听到了《赛龙夺锦》,南粤活力,阳光下尽情奔放。
广东音乐的经典作品,排阵而出,元气充沛,美感满满。阳光的气息弥散全场,“只此青绿”的主调令人印象深刻而美好。
沉醉于美仑美奂的舞台画面中,仿佛徜徉于岭南山水之间,仿佛成为了广东音乐的一个部分:生命与音符亲密连接——构成全新岭南风。
我印象中,广东音乐一向热烈明亮开朗,少有悲剧性忧思,亦无阿炳《双泉印月》中刻骨铭心的沉痛与悲凉。
传统演出场幕间的过场,也常常留有时间空隙,剧场的流畅性和连贯性并不十分讲究。
今天的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在影视作品中长大,影视中情景换场时常流畅带过。
广东音乐曲艺团,或许正处在传统向现代过渡的一个老字号艺术团体。这从他们至今仍保有70、80岁艺术家作为演出支柱,可见端倪。
大约四五年前,我有幸被聘为广东音乐曲艺团的文化顾问。因此,历次演出观摩,多了一份留意与体察。
我来广东的时间不长,属于新客家人,对广东音乐没有童年的记忆。
我很想知道疍家咸水歌、潮阳英歌、雷州半岛雷歌、潮州的潮乐,还有广东各地的歌谣等——具有强烈地方色彩的音乐——与广东音乐到底有什么区别与关联?
广州番禺沙湾诞生的近现代音乐,又在目前广东音乐中占有多大的比例?中西交融,乐种汇合,其融合程度如何?
这对于我一个文学出生的人来说,皆为极富魅力的悬念,亦是一种跨界学习的奢侈与珍贵。
一位广州书法家告知:音乐会颇有广东味,但开场舞台背景的大幅山水画,不是岭南风,而是北方山水。
广东观众细心如此,在于他们心中有一幅岭南的画面,广东的音乐应当在这样的画面中飞扬与传承。
另外,音乐会演奏人员之间的舞台调度,亦是亮点。变换演奏位置,可以起到调节画面的作用。但有时缺少目光的交流,或一方有意,但另一方未有回应。
音乐在音符中交流,而舞台情境当随音乐情绪而变化。眼神交流——包括台上台下,都是音乐会舞台表演的有机部分。
总之,一番评点与感慨之后,其实重点还在于说明此场音乐会的变化与进步:显然在向都市剧院的高雅艺术殿堂靠近,并努力在传统与现代汇合之间——迈出了富有探索意义的坚实一步。
中国传统艺术如何吸收世界现代艺术的有益营养,既护持本体又有所拓展。所谓“守正创新”,内涵十分丰富。其艺术本体边界何处?其探索创新的“度”又如何把握?
我在近日广州杂技团的《天鹅》杂技剧中,亦遭遇类似问题,说实话——颇多纠结,不少徬徨。但,这或许就是当下热词之一:机遇与挑战?
衷心祝贺广东音乐曲艺团《赛龙夺锦》首演成功!衷心祝福广东音乐曲艺团老树新花永葆青春。
只此青绿,青春姿态,绿色气息。愿广东音乐曲艺团植根岭南,勃勃生机,一直向前。
2022-10 广州大剧院
(照片由广东音乐曲艺团提供)
江冰,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岭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聘任广州城市形象品牌顾问。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最有影响力学者。著有《浪漫与悲凉的人生》《中华服饰文化》《新媒体时代的80后文学》《酷青春》《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岭南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