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朱绍杰 文艺
图、视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文艺 朱绍杰 周欣怡
唐宋时期,不少文豪名家曾宦游岭南,对此地的社会、人文产生深远影响。
在广西柳州市的柳侯祠内,堂中伫立的宋代原件《荔子碑》,因集“韩文、苏书、柳事”为一体——即碑文载柳宗元在岭南事迹,诗文为韩愈纪念柳宗元所作,书法出自苏轼盛年之手——被历代文人称为“三绝碑”。
此碑名闻天下,南宋理学家朱熹以“奇伟雄健”誉之,明代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则视之为“天下第一碑”。
当下,“三绝碑”的原刻拓片正在广东省博物馆《绘冠南天——粤藏宋元书画特展》中展出。
“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跨域时空相会于此碑,不仅仅有文学的意义、历史的意义,更有审美的意义。”中山大学中文系系主任彭玉平教授来到展览现场,从历史、文学、书法等角度解读“三绝碑”的深厚内涵。
碑文为故友抱屈惋惜
《荔子碑》或称《罗池庙迎享送神诗碑》,现存于广西柳州柳侯祠内,为国家一级文物。原刻拓片高231厘米, 宽129厘米,10行,共计147个字。此碑刻于宋嘉定十年(1217年),内容是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所写《柳州罗池庙碑》碑文末尾部分的《迎享送神诗》,以其首句“荔子丹兮蕉黄”而得名。
唐代柳宗元在岭南的柳州任官,因地施政,深得百姓爱戴。他去世后的第二年,当地百姓为他修建衣冠冢,在城东罗池建庙,以为纪念。“柳宗元、韩愈同朝参政,虽然政见不同,却互相欣赏。柳宗元病逝柳州后,韩愈三度撰文悼念亡友,此碑文就是其中一篇。”彭玉平介绍,韩愈在《荔子碑》文中记述了柳宗元的仕途变迁、为政之绩,为其经历抱屈、惋惜,还引述柳语“吾弃于时而寄于此”明发己志。
时隔两百多年后,当苏轼南下广东途经湖南时,应邀书写《罗池庙碑》。他并没有写《罗池庙碑》的全文,而是以其古厚高绝的楷书写了《罗池庙碑》后面的《迎享送神诗》。
南宋嘉定十年,人们将苏轼之作刻碑于岭南柳州罗池庙,这块珍奇的“三绝碑”得以面世。从现在展出的拓片可见,该碑曾裂为三截。
据《柳州府志》载,在战乱中,此碑一度断为三截,还被拿来修砌城墙,后来人们发现是“荔子碑”的一部分,才将断碑重新拼合复原。
唐宋古文经典之作
“唐宋时代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都起因于宦游文人到各地,领略祖国大好山川、了解到当地淳朴的民风,由此唤起他们的创作欲望,这样创作出一批文学经典。”
彭玉平介绍,例如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就因此而作,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永州八记》是中国古代散文的经典,对山川风物进行描写,抒发感受,轻松文笔中带着特殊的审美和情感。”
在彭玉平看来,韩愈在《荔子碑》上的附文,亦可见柳宗元的风格。“韩愈平素文章风格往往比较厚重,以思想家的形象示人。但他有个了不起的地方,写谁就能模仿谁的风格。
在此文中,韩愈就模仿了柳宗元的文风,以舒缓的节奏记述了故友事迹,同样是唐宋古文的一篇经典之作。”
“作为后来者,苏轼对柳宗元、韩愈的文学评价值得注意。”彭玉平认为,苏轼对柳宗元的诗歌尤其推崇,有过许多直接评价,他曾以“枯淡”形容柳诗——看似枯燥乏味,实则越琢磨越有味道。
“苏轼晚年去海南,带了两个人的诗文集,陶渊明和柳宗元。他还要求自己的孩子读柳宗元的诗文,可见对柳宗元发自内心的追随与认同。”
此外,在著名的《潮州韩文公庙碑》中,苏轼以“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的句子,赞誉韩愈发起古文运动、重振文风的勋绩。
每个字都下足了功夫
“由此,我们可以推想苏轼在手书此文时的特殊情感。”治学之余,彭玉平对翰墨书法也有实践与体悟。在他看来,苏轼所书《荔子碑》时,心态庄重严肃,每一个字都下足了功夫。
此件被历代书家评为东坡“书中第一碑”的作品,字字大小错落有致,用墨浓重,可见书写者的一丝不苟,甚至敬仰之情。“他把自己的智慧、情感、审美都投入到这篇碑文中了。”
苏轼名列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其书法对时风、对后世都影响深远。彭玉平坦言,自己就是东坡书法的“骨灰级”粉丝。但他觉得:“对于苏轼的书法,并不适合单纯从书法家的角度来看待。”
苏轼书法贵在文人气,“我觉得苏轼先生就没想过要当个书法家,书法在他那里始终是一种表达方法、是一种工具。他是根据自己对文本的了解,然后才把书法展现出来的。”
“文本内容与书法风格需要相得益彰。从这块碑来看,韩愈的文、柳宗元的德政与苏轼的书法,三者高度结合,天衣无缝。”彭玉平认为,《荔子碑》不仅直接体现了韩愈与柳宗元的故交情谊,更凝聚了苏轼与前人的隔代神交。
读罢此碑此文此书,彭玉平更有感而发,赋诗一首,致敬古人:
焚香静气蘸深愁,
长忆河东谪柳州。
任是退之才倚马,
要留子瞻墨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