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朱紹傑 文藝
圖、視頻/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賀全勝 文藝
正在廣東省博物館展出的《繪冠南天——粵藏宋元書畫特展》彙聚廣東省博物館及故宮博物院、南京博物院、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廣州藝術博物院等八家公共文博機构的宋元書畫珍品。 其中部分展品原件僅展出一個月,就將於9月17日替換為複製件展出。
這些原件展期“餘額不足”的展品中,有三件來自故宮博物院的書法經典作品——宋拓王沇本《蘭亭序》、“宋書殿軍”張即之《臺慈帖》、白玉蟾《足軒銘》。
白玉蟾是嶺南第一位真正意義有影響力、較早揚名於嶺外的書畫家,《足軒銘》則是他當下可見、可信的絕少真迹之一。 暨南大學教授陳志平在展覽現場解讀了這件書法珍品。
白玉蟾本名葛長庚,字如晦,又字白叟,號海瓊子,又號海南翁、瓊山道人等。 他祖籍福建閩清,生於瓊州(今海南瓊山),後因母親改嫁到廣東,改為白姓,易名為白玉蟾。
在宋以前,嶺南少有書畫名家。 唐代,僅有以政績著稱的張九齡善書法,繪畫方面則主要有擅畫山水的張詢和善畫龍的僧徽。 至宋代,詩書畫兼擅的白玉蟾為嶺南藝術開了新篇。
承前啟後,開啟元代書風
“草書《足軒銘》筆勢清勁爽健,如風送雲收。” 陳志平告訴羊城晚報記者,南宋書畫傳世不多,而白玉蟾可見作品更為稀少,而且真偽難辨。 本次展出草書《足軒銘》可謂其代表作,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卷後有虞集、項元汴、永瑆、吳湖帆、潘靜淑題跋,反映了此件作品遞藏有序。
此件書法行草相間,結體率意而不失沉穩,超凡脫俗,有晋人風度。 《足軒銘》是白玉蟾為友人周耎長所書的勸誡銘文,每句末字均為“足”字,取“知足”“滿足”之意,故名“足軒”。 文意豪邁豁達,表現出作者之樂天知命。 明代大鑒藏家項元汴跋曰“不唯其書而唯其知足”,也是此意。
“此作全篇結體平正,字形縱長,偶有欹側之勢,大小、長短、輕重都在流暢的使轉中各得其所,與蘇、黃、米等人的結體和用筆管道有所區別,而更接近‘二王’風範。”
陳志平說:“南宋時期,書法發展整體上呈衰頹之勢;元代雖短祚,但是復古振起之風興起。葛長庚取法魏晋,無意間為元代草書復古提供了啟示。我們看到的這件《足軒銘》,雖然尚存‘宋意’,其實已啟‘元風’。如元代書家康裡子山的草書,就與白玉蟾何其相似!”
白玉蟾對嶺南書壇的影響主要表現為三個方面:第一,白玉蟾的書法遺跡成為嶺南書法史上珍貴的遺存,成為後人據以憑弔的對象。 第二,他作為道教南宗的代表人物,其內丹學說對明代陳白沙的“心學”形成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對嶺南書法“心學”傳統的形成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第三,清代從黎簡、謝蘭生、朱次琦到康有為那種視“手軟筆頭重”為“內丹”的傳法譜系,也令人聯想到白玉蟾。
知人論世,回歸書法本體
在時人眼中,白玉蟾更為響亮的身份是道教全真南宗祖師。 有研究者認為,白玉蟾是道教南宗五祖的實際創始人,其地位與當時道教內丹派北宗的一代宗師邱處機相當。 書法與道教關係密切,王羲之曾經就是道教徒,世傳的“入木三分”本為道教對於畫符的要求,後來影響及於書法。
陳志平認為,作為神仙道家,白玉蟾的草書可能與他精妙的符書有關係,其筆法嫺熟,一片神行,體現了道家灑脫自然的審美特質。
白玉蟾英年早逝,他短暫的人生卻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 有載白玉蟾“博洽儒書,究竟禪理。善草書、篆隸,尤妙梅竹。間自寫其容,數筆立就。工畫者不能及。” 他將學仙通於書畫,強調“無心”,與其“千古蓬頭跣足,一生服氣飧霞”的人生態度若合符契。
這一點頗能看出宋代的時代風尚,尤其可以窺見黃庭堅對他藝術觀念的影響。 白玉蟾能書善畫,清代被稱為“八怪”之首的金農自稱梅花取法白玉蟾。
陳志平認為,《足軒銘》在書法藝術上未必具有太大的典範意義,他只不過是在一個寂寥的時代,記錄了短暫的歷史瞬間。 他書法的真正價值,不在有形的層面,而是指向更為悠遠“心學”傳統。
陳志平強調,白玉蟾在文化史上的地位,遠遠大於他在書法史上的地位:“就像後來的陳白沙、康有為、梁啟超,都不僅僅是書法家。或者對他們而言,思想家和學者的身份遠重於其書法家的身份,他們自己也未必將自己的書法看得這麼重要。”
評估、欣賞書法作品,更注重知人論世。 陳志平認為,書法不僅僅是手和眼的問題, 更是“心”的問題:“宋代以後,書法與書者人心對應,這一點對於當代學人意義尤為重要。在影像化的時代,我們往往把書法作為視覺藝術,創作沖著展廳去。但如果不知道書法背後的歷史文化,所作所得將非常有限。書法即心法。我們要更多地回到書法的內涵上,才能切中書法的本體。”
統籌丨陳橋生 鄧瓊